楚望舒打开马车的门,轻手轻脚进了车厢,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醋酸味,水玲珑和楚浮玉并躺着熟睡,身上盖着薄毯。前者侧着身,睡姿安详。后者蜷缩着,以一种胎儿般,很没安全感的睡姿,精致好看的眉毛微微皱着。
楚望舒坐在软榻上,仔细端详水玲珑的睡容,掖了掖毯子,没敢抚摸她的脸颊,怕把她吵醒。
男人这辈子不能辜负两个女人,一个是生你的女人,一个是愿意为你生孩子的女人。
水玲珑就是那个愿意为他生孩子的女人,可惜前世两人缘深分浅,她成了别人肆意玩弄的玩物,而他孑然一身,流水浮萍。两人最后一次相逢,是在十年后的昆仑瑶池宴,那次他第一次在九州崭露头角。
十年后的重逢,同时也是永别。
楚望舒不长不短的一生中,有几个女人在他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但都不如水玲珑,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遗憾、最刻骨的痛。
时间无声无息的流逝,楚望舒枯坐在黑暗中,往事纷至遝来。
楚浮玉含糊不清的说了几句梦话,眼角竟流出一滴泪。
楚望舒的回忆中断,转而看向这个女人,那些女人中,她也勉强算半个吧。轻轻叹了口气,把辟毒丹放在她枕边,蹑手蹑脚退出车厢。这时,后背一疼,有什么东西砸中了他。
楚望舒转身的同时,顺手捞住瓷瓶。
楚浮玉醒了,翻身坐起,瞪着眼睛看他,不说话。
楚望舒和她沉默中对峙了片刻,无奈道:“你又发什么神经。”
楚浮玉冷笑道:“我可没有三百两银子,你还是收着给你的玲珑妹子吧。”
“玲珑有了。”
“那我也不要。”楚浮玉赌气道。
“随你!”楚望舒把瓷瓶放入怀里,打开车门走了。
楚浮玉无声哽咽,泪水哗啦啦的流。哭了半天,也没了睡意,她抱着膝盖发呆。
有些东西,放的下才能豁达。
有些东西,不依恋就不会痛苦。
楚望舒又回来了,二话不说,把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出车厢:“出来,有话跟你说。”
夜色凄迷,星子寥落。
嘴上说有话要说的楚望舒,看了眼身边板着脸冷冷冰冰的紫衣女子,反而没话说了。想了想,把辟毒丹拿出来,丢在她怀里。
楚浮玉冷着脸扔掉。
楚望舒捡起来丢回去。
楚浮玉再丢开。
楚望舒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 白天跟你开个玩笑,你也没必要赌气赌到现在吧,真不怕死啊。”
“死了省心,这辈子没投个好胎,下辈子争取投好一点。”楚浮玉淡淡道。
“小心眼。”楚望舒嘀咕。
耳朵灵光的楚浮玉拔高声音:“你说什么!”
楚望舒没接茬,眺望夜色,叹道:“确实没投好胎,我也是,你也是。回想起来,这些年过的战战兢兢,担惊受怕,当真生不如死啊。可就算这样,也得咬牙挺下去,来世上走一遭不容易,这一回母子更不容易,为了娘和妹子,我怎么也得忍下去。楚望生这小贱种,三天两头找我麻烦,这些都可以忍受,就怕他哪天彻底失去耐心,真把玲珑给了。还好,咱们那父亲总算念着点旧情,没真的不管不顾。我这个不堪大用的废物和一个打入冷宫的娘,在云氏眼中没有威胁,不然她铁了心要我们娘俩的命,我就不会有今日。但她终有一天会后悔,不,想必现在已经后悔了。”
楚浮玉默然,静静凝视着他。
“我也知道你不容易,庶女的地位连我都不如,更何况长了一张狐媚脸蛋。难保哪天就当做利益交易给送出去,谁不想过好日子呢,我是有怨气,但也知道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没理由让你为了我跟主母嫡长子翻脸,你也没那实力。这些年,习惯了。”
楚浮玉咬着唇,两行清泪滑落。
楚望舒伸手温柔的抆拭泪痕,柔声道:“三姐,破碎的东西是补不好的。”
不管他怎么抆,始终抆不去两行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