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卫冲疑地点头,“是我。”
髯须大汉想起了自己家。
乡里土路凹凸不平,干燥时还好,若遇上雨天,沟壑里必然流满污水,鸡鸭猪牛的粪便随着污水留得满地都是,孩子们习惯了这里,下雨天玩耍,脚丫子光着,乱跑时一脚踩进污水里,溅在石上、墙上,还有行人裤子上。
但是,面前少女肌肤娇嫩,一看就是士族之女,她不会玩疯了在雨中乱跑,也不会去踩污水,她甚至不该出现在那里——一座乡间土房外。
更甚至,她不应该留下几颗琉璃珠,去为一个低贱下等民抵死罪。
——汉律规定,杀人者死罪,弃市,而付金二斤八两能赎死。
髯须大汉睁大了眼睛,楞头呆脑看着少女,脑子里“嗡嗡”响。
精卫误会了。
“是价值不够抵二斤八两金吗?”少女好似对珠子价值没有概念,又拿出三四粒在手上,她的眼睛比琉璃珠更亮。
“这样够吗?”
“不是……”髯须大汉说,“俺已经赎死了。”
精卫便露出笑容,“那就好。”她疑惑,“你寻我,是有其他难处吗?”
髯须大汉连忙摇头,手掌紧张地捏在犊鼻裤旁,厚厚老茧隔绝了指头热度。
他扑通一跪,“愿为女士效死!”
这人可不是穿越者,女而有士行者,便称之位女士。是尊称。
“我不需要人为我效死。”精卫说,“我救你,只是因为我觉得,六条命不应该死在这上面,不应该为凑不到金二斤八两而死。”
何况,他的蚂蚁信用告诉青霓,他并未撒谎,愤而杀人,确实是为了被县掾子强占的妇女。
汉代既然允许用钱免死,面前人又是义士,对於青霓而言,这两点就足够了。
然后,青霓发现髯须大汉神态变了。
那是一种很细微的改变,青霓不知道要如何形容,他的眼睛变得更加鲜亮,就好像是黑夜里看到火炬的人。
“俺一直在寻找有仁德的人。”他目光热切,重重一拜,“请让俺追随子!”
精卫:“但是,你追随我无法得到什么,我并不能让你封侯拜相,我也不想做什么大事业。”
石砖光可鉴物,倒映着髯须大汉下跪身影。白鸠瞧着那倒影,作为局外统,难得一次比青霓看得更清楚。
衣衣现在还没意识到,她刚才的话,配上之前作为,相当於有人公司破产,欠了三千万,天台很高风很冷,就要一步迈出去时,突然收到债务还清短信,外加二十万转帐,好不容易找到恩人,对方笑着跟他说:“啊,这点钱不算什么,我只是觉得,你的生命不应该因为这三千万而终结。”
所以,髯须大汉没有任何犹豫,骤然抬头,盯住精卫双目,“女士莫非以为俺是为了求功名利禄,才想做女士家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