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舅舅眼眸依然温柔如春风,里面却沾染上丝丝药汁苦涩时。
——从楼兰道回长安后,他就开始喝药了。
但霍去病咬着腮帮子,想来想去,却觉得舅舅身体每况愈下,根源出在他那个表弟卫伉身上。
卫伉是卫青长子,出生时尽管并非万众瞩目,但也是令人艳羡。他出生於其父龙城大捷后,大汉天子亲手抱过他,大笑着说:“仲卿,你的关内侯有人可传了!”
连此名,也是天子亲口取来:“朕的仲卿,天下莫之能伉,这孩子便名为‘伉’吧。”
天下莫之能伉。
天下没人能比得上他。
但或许是长子,也或许是从小锦衣玉食,又或许是天子因其父,多加荣宠,便将其养成无法无天性子。不敢欺男霸女,却不肯好好念书,性情又骄纵,整一个油头粉面公子哥,谁人见了,都摇头道一声:“不似其父。”
元封三年,卫伉二十一岁。
他原先有个爵位,宜春侯,因其父战功卓着,刘彻爱屋及乌,在他襁褓时就封其为侯,可惜人太嚣张,竟然和人打赌,说自己能随意入宫,而后骗守卫宫门的人,说自己收到圣意需要入宫面圣——赌约是赢了,侯位却被刘彻一怒之下摘了。
但是,刘彻日日见卫青,爱之怜之,於是又对卫伉心软了,想着他没有爵位,就算成年后能够因列侯之子享有相应的爵位,终究免不了被别人看轻,便在元封三年,派他与其他将士屯兵楼兰道,等大汉需要进攻楼兰时,他能就近获取战功——到时候,卫青或许会再次出征,不是卫青,也会是其他大将,他只需要在战场上听从指挥,随便镀个金就行了。
天子一片心意,卫伉却没看明白。
他嫌弃军旅艰苦,竟然半路当了逃兵,跑回长安。
卫青一开房门,见到长子讪笑的脸,问过缘由后,一口气险些没能上来。半个时辰前才喝过的药,苦味反上咽喉,让他眼前发黑。
*
人并非因此出事,但霍去病数着手指头,想到舅舅养病那两年,表弟卫伉那些骄横事迹,眼睛里几乎有了泪水。
长子不省心,身体又被病痛折磨,舅舅最后那两年该有多难受啊。
可……
“我知道,舅舅你也是开心的。”
霍去病仍记得那两年里,舅舅有时候不能出门,就问他长安有什么变化。
他告诉他:“今岁,陛下首次举行科举,录取两百人,其中,学官孤儿占了一百三十七名。”
学官孤儿便是那些为国捐躯将士的子嗣,八年前,刘彻在各地办学官,专收死事后代。他们入学后,无须担心学费与食宿问题,由朝廷包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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