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底下,宗泽劝谏:“主公,某可先代理这一县事务,若是缺人,也可先从开封调人来。便是要收买人心,也得看看值不值得收买。这些人首鼠两端,不忠不孝只图利益,今日能投我们,明日我们稍有颓迹,便会迫不及待奔向金国。收买他们,只会得不偿失。”
“啊?可是我没打算放过他们啊!他们叛国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我想追究的不是他们叛国,这归朝廷管辖,可我们现在在偷偷摸摸抗金,也不能把这事告诉朝廷。”
“主公是想……”
“我想把百姓找过来。”十岁的青霓想到自己在电视上看过的情节,依样画葫芦:“我要让百姓指认他们有没有做错事!”
宗泽直眉瞪眼盯着少女,好几息才端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一盏茶。茶水入口,浅浅涩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主公……真是好打算。”
*
小官人进城了。
小官人真的会给我们分田吗?
我们真的会过上好日子吗?
会吗?
这些话语在百姓中传播,他们忐忑地等待,等来了官兵。
——在他们眼里,小官人手下的兵,就是官兵。
官兵客客气气地把他们请走,他们战战栗栗地来到县衙里,让他们坐在椅子上,他们也不敢坐,只说自己这衣服破旧,别弄脏座椅上这块好木。给他们茶水他们也不敢喝,放到一旁低着头,眼珠子几乎要瞪到地上,鞋底小心翼翼地在县衙地板上摩抆,却又不敢多动。
宗泽到来时,看到他们这样,心中忽然有些酸涩。
“官人……”一老汉紧张地上前,春寒料峭,那藤鞋破烂,脚趾头伸出来,冻得青紫,“官人找俺们来……是有甚事需要俺们去做么?”
宗泽把人扶坐下去,老汉屁股挨到椅子,像上面有刺似的,扭来扭去坐不安稳。
宗泽如同没看到,只抚着胡子,笑呵呵问:“老汉今年几岁啊,看你身子骨硬朗,也才四五十吧?”
老汉放在膝盖上的手还有些颤抖,语气却微微放松下来:“俺刚到五十。”
宗泽笑道:“我快七十啦,托大,喊你一声老弟如何?”
“使不得使不得!”老汉差点跳起来,又被宗泽抓住他手臂,按回去。
“如何使不得?我们主公说了,大家都是兄弟姐妹,我们主公时常给兄弟姐妹耕田修房顶,我还能端架子不成?”宗泽别管心里认不认同,脸上都是一副和善面貌:“老弟,老哥今天有个事想问问你。”
老汉登时接话:“甚么事?”
他终究还是不敢口称老哥,又拗不过宗泽,便只能谨慎略过称谓。
宗泽问他:“之前你们在卫县……过得如何?”
老汉大睁眼睛看他,其他百姓泽侧目过来。
宗泽说得更明白一些:“我主公不肯乱杀无辜,想要查清楚那些官吏有无伤天害理,若没有,便官复原职,若有,便砍了他们,给你们一个交代。”
老汉眨眨眼:“给俺们一个交代?”
宗泽点头,重复:“给你们一个交代。”
老汉不再接话,仅是嘴唇轻微动了动,旋即仍是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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