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文士此刻将手中双箸轻轻搭在碗沿上,脸色虽说不是凶神恶煞,却也不见善意。好似沙场上观测敌军的将军。
他与李纲对视一阵后,似乎在冲疑着什么,上下审视。
李纲哂笑:“要杀我灭口?”
陆宰没说话,这满屋子下人见状,已经在打量着屋子里什么东西可以作为武器,把李纲就地拿下。
陆宰依然没说话。
“妾先告退。”妻子唐氏言笑晏晏起身,给下人们使眼色。这让下人们松了一口气,连忙簇拥着当家主母走人。
李纲神色不善:“陆符钧,两万套铁甲,三棱破甲锥也刺不破——你不说一说?”
“是这样么?”陆宰没有惶急,亦不见惊愕,仅是面不改色地:“只是此事?”
“甚么叫只是?”
吱——
椅子腿刺耳刮过地砖面,李纲用力坐在陆宰身侧,与他面对面。
“陆符钧,你发现锻造铠甲之法,却将它私藏,你是不是想造反?你管这叫‘只是’?”
“当然,我知晓你肯定不是想造反,能将家财捐献给将士抗金的陆符钧必然不会做出此事,否则,拉上七八十车财物投入一支叛军便是。”
“我猜肯定是那群土匪所作所为,他们所作所为是为了抗金,我明白,但私藏锻甲之法,究竟有没有想过其他抗金将士?这冷的是整个朝廷主战之人的热血,若是人人都像他们一样敝帚自珍,岂不是如散沙被金贼各个击破?”
阳光从窗口泼进来,带着正午的燥热。光斑映在二人脸上,光与影在变幻,生动地点燃着他们的怒火。
是的,他们。
陆宰原先还沉默着,直到李纲将矛头对准自己主公,不由脸色一变:“敝帚自珍?冷了热血?李伯纪,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一说,大宋沦落到如今这地步,究竟是谁冷了忠臣热血,谁寒了将士的心?我主公若是将此法交上去,究竟是能得到奖赏,还是突然暴毙?陆伯纪,你用你的眼睛看,用你的良心说!龙椅上那位,是有容人之量的君王?”
“君有错,臣子便能不忠?”
李纲声音急促,语气尖锐:“如你所说,官家将迁都祸事推在李某身上时,李某是不是应该拿起长剑,来一个‘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谁都如此想,这国早就四分五裂,这君也就不是君了!”
“君?”
陆宰高高挑眉:“正好,今日咱们那位君派了天使过来,欲要宣读旨意,让我等停止收复土地,勿要养寇自重,梁溪先生既然有空闲,不若随某去一观。瞧一瞧这君,这——”
“民!”
*
陆宰去拉开门,没发现自家主公躲在一旁,就那么压着满腔怒火,拉扯着李纲往外走。
黎阳有高塔,他们就去到那高塔上,从上往下看。
远处城楼上是令人倍感安心的大蛇旗在飘舞,城门处,行进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两匹白马。陆宰收到消息,早便知道这是那天使——李擢的车架。
毕竟天使来地方,必然是前呼后拥,地方官员得到消息,提前一两日布置,待对方到达时,安排人上前接待。
陆宰安排的人上前,提高嗓音:“车上可是天使莅临?”
李纲脸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