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守溪望向了上方那幅石画。
先前他便注意过这幅石画。
画中苍白之龙张开双翼,其下万民俯首。
“你不会连它也不认识吧?”小禾叹了口气。
“我知道,这是一条龙……”林守溪说。
“……”小禾无奈地看着他,耐心解释道:“这是显生之卷中记载的,太古时期最强大的龙,传说中,在邪神未降生的年代里,它曾是天地唯一的主宰,是万龙之君王,是一切法则的凝聚,是无法想象无可估量之神。我们不知其真名,只名之为——苍白。”
“苍白……”林守溪问:“既然是这般不可撼动的存在,后来又去哪里了呢?”
“去了扶桑之下。”
“扶桑?”
林守溪听过这个名字,这是山海经中有记载的神木,更有传说它高两千丈,长两千余围。
难道说扶桑不只是传说,而是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神树?
“嗯,扶桑是太古的神木,传说它是万物之初,是世界唯一的原点,据说苍白之王后来就被无名的力量困在扶桑之下,日日夜夜啃咬扶桑树的根系,想要从中脱身,它的鳞甲渐渐变成黑色,污染大地,它的血液渗出泥土,汇成毒泉……”
小禾说着久远的往事,话语悠悠,“不过这些都只是广为流传的故事,太古时期到底发生了什么,苍白之王去了哪里,扶桑在何处,龙屍由何而来,邪神被谁封印……这些仍旧是未解的谜题。”
天地无比辽远,他们身处之地,不过是偌大世界的隐秘一隅。
林守溪看着这巨大的石壁,看着人类先民跪拜的巨龙,亦生出了微微的无力感。
两人离开了壁画,饶殿而行,来到了大殿后方。
大殿后方有两座纯黑色的偏殿,殿前有井,井上刻着‘镇守’二字。
两口井的中间立着一口大鼎,大鼎四平八稳,其中光华沉寂。
“这样的铜鼎是做什么用的?”
林守溪看着殿前大鼎,问:“古庭中好像也有这样的鼎”
“这是炼丹炉。”
小禾解释道:“玉液丹之类的丹药,就是依靠这个炼制的。”
“炼丹?有专门的炼丹师么?”
“不需要炼丹师,你可以自己试试,开炉,然后将手摁在此处,运转内功心法即可。”
小禾唇角挑起,微笑着说:“当然,炼丹很吃技巧,像你这样从未炼过的,很可能会失败。”
“倒是有趣。”林守溪说。
“等你次次炼出废丹就不会觉得有趣了。”小禾淡淡讥讽。
林守溪确实想要试试。
他走近了炉,这炉的形制与古庭中的相似,皆是云雷夔纹的大铜炉,三足,三兽口,八面镂空,其中漆黑一片。
小禾走到他身边,手把手地教他如何使用鼎炉。
小禾以真气在指尖凝出一粒火星,扣弹间射入炉膛,膛内一下明亮了起来。
“将手握在这里。”小禾指着一个龙头,说。
林守溪将手握住龙头。
瞬间,一股奇妙的力量将炉鼎与他的身体勾连在了一起,炉的温度正在升高,他身体的温度也逐渐升高,闭上眼,意识里便是烈火熊熊燃烧的画面,火焰的中央,似有一粒真元在等待凝就。
“不需要倒入草药么?”林守溪问。
“炼丹不是炼药。丹於石中取,这铜炉内丹本身就是珍贵的万幻石,你念想你熟悉的心法,丹炉运转,火焰会像刀锋一样将石屑削落,裹住你的心法真义,凝成一颗真丹。”
小禾像是个循循善诱的老师,进行着悉心的指导。
林守溪天赋高,悟性高,一点就通。
熟悉的心法……
他默念心法要诀,将之输入丹炉之中,丹炉中的熊熊烈火开始跳动,越烧越旺。
小禾露出一抹异色,接着气恼地沉下脸,似对他极高的天赋表示深深的不满。
这样下去,以后自己怎么理直气壮地骂他笨蛋?
黑丸逆转,真气流遍周身,他感觉自己就置身在明亮的火光里,取赤色的火精为种,将其拚凑成圆。
轰!
似烈火亨油,赤白火光於炉内骤然腾起,随后熄灭。
接着,其中一个兽头张开了嘴。
小禾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个空瓷瓶,递到了铜兽口,只听哒哒哒的几声,几颗小巧的丹药从中滚出,滑入瓷瓶之中。
小禾看了一眼,发现这几粒丹药成色都很不错。
她取出一粒,想要吹毛求疵地嘲弄几句,竟挑不出什么缺点。
“嗯,第一次炼成这样确实不错,不愧是我的神侍……你炼的这是什么丹?”
小禾一边问着,一边将一粒丹药推到了自己唇边,想要尝尝。
“极欲合欢丹。”林守溪说。
小禾呀地叫了一声,眼疾手快地从唇间取回丹药,扔入了瓷瓶里。
她气恼道:“你是认真的还是唬我?”
“当然是认真的,这是我最有把握的心法。”林守溪平静道。
小禾听完,觉得身子确实热了些……只是抿了口便有这样的反应么?
“你还想拿我试丹?”小禾责问。
“是你自己要吃的。”林守溪推卸责任。
“你……”小禾生气道:“我刚刚要是不小心吃下去了怎么办?”
“我有解药。”
“你还炼了解药?”
“没有。”
“……”小禾聪明机灵,很快明白过来,这个东西似乎也不需要专门炼制解药……
“你……你真不愧是邪魔外道出身。”小禾将瓷瓶递扔还给他,“这东西你自己留着吧,以后要是再遇到女宿敌追杀,可以给她喂两粒。”
“女宿敌……”
林守溪接住了瓷瓶,摇头道:“以后怕是遇不见了。”
小禾立刻投来狐疑的目光。
林守溪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道:“别胡思乱想,我那宿敌虽是个小姑娘,但生得五大三粗的,远不如大小姐漂亮。”
“谁关心她的容貌啊。”小禾轻蔑地看着他,说:“你不会以为我喜欢你吧?”
“……”林守溪笑了笑,收好了丹药,神色忽地静了下来。
“怎么了?”小禾察觉到他的异样。
林守溪注视着她淡色的瞳孔,情感被肃然之色压在语调之下,“小禾,你与我说实话,你预见的画面里,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我。”
“啊?”
小禾这才想起,预见灵根只是谎言这件事似乎全世界都知道,唯独林守溪还不知道!
当时的他正被关在往夜阁里……
林守溪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小禾看着他清秀的脸颊,眼眸却是触电般移走,她本就淡色的瞳孔一下变得雾气茫茫,失去了焦点,五味杂陈的情绪在心中倾翻,她红唇似启还闭, 许久之后,她理了理发丝,才继续道:
“嗯……是你呀。”
既然他还不知道,那就继续瞒着他吧……这么笨,活该被我骗……
两人之间的空气像是重新开始流动。
林守溪问:“那你到底在介意什么呢?”
“啊……”
小禾架不住对方来势汹汹的攻势,一下子又被问住了,她平日里虽娇蛮强横,但久居深山,她连个正经活人都没怎么见过,对於这些可没有半点经验。
这可不是武学,可以见招拆招,她在不知不觉间竟落了下风。
小禾深吸了一口气,同样很有气势地反问:“你就打算这样屈服於命运吗?”
“啊?”
这下轮到林守溪懵了。
小禾立刻找回了气场,她挺胸抬头,拍了拍林守溪的肩膀,说:“命运应当是我们行走出的痕迹,而不是某个无名之物强加於我们身前的道路,既定的命再美好也是枷锁,我们要打破它,违抗它,这是我们降生为人的证明!”
“你……懂了么?”小禾一本正经地问。
林守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有些绝望,难以想象,自己以后要和这傲娇的小丫头一起过怎样的生活。
“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了。”
小禾说:“我先带你去巫家的密室看看吧。”
“巫家的密室?”
“嗯。”小禾微红的脸颊迅速冷了下来,她定了定神,说:“我带你看看,巫家为何要豢养这般多的鸟雀,再让你知道何为——人修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