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祝点了点头。
但她知道,师尊其实不太喜欢小师姐,而小师姐最仰慕的人又是师尊,此事定是很伤小师姐心的,但小师姐从来不说,只是苦苦修行,十七岁时便成就了仙人境,十九岁时已至仙人境第二重,只比当年的师尊晚了一年,可厉害了。
可饶是如此,师尊依旧对她颇为冷淡。
白祝亲眼见过师姐一身素衣跪在师尊殿外的场景,庭中灯火幽幽,九霄飞着白雪,她在殿外等了一夜,与冰雪同色。
但白祝也并没有多心疼师姐,因为她一直怀疑,师姐将师尊对她的不好转嫁到了自己的身上……其他师姐都可疼爱师妹了,怎么小师姐对自己这般严厉呢?
“那你能算算师姐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吗?”白祝问。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至少要给我指个方向啊。”道人为难道。
白祝想了一会儿,首先,仙灯熄灭的事肯定不能暴露的,这事关师尊大计,一定要瞒着,等师姐去处理,这样哪怕是自己坏了事也是师姐帮自己背大黑锅……不过指个方向应该没什么问题,这道人虽然是骗子,但云空山应该不会有坏人。
白祝指了指北面。
道人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他在南门外席地而坐,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在地上写写画画,顷刻之间,一张复杂的星图在地面上展开,白祝啧啧称奇,觉得他为了骗人还是下了不少苦功的。
道人本也只是逗小姑娘玩玩,随便算算,那位仙楼的楚姓的三姑娘有一国国运在身,又有仙楼多般庇护,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事。
但渐渐地,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臭牛鼻子又要唬人了。”白祝哼哼两声,对於道人紧锁眉头的模样表示不信任,“俗话说,同一只白祝不会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道人没有说话,他盯着星图,手越掐越快,渐渐地,快到看不清。
约莫一刻锺后,道人抬头,盯着白祝,正色问:“若你师姐有难,你会怎么做?”
白祝心想自己这般弱小,能做得成什么啊……与其给师姐添乱,不如回去睡大觉……
白祝问:“师姐是有危险吗?”
“有大灾。”
“花多少钱可以买消灾符呀,白祝给师姐来一张。”白祝一副很懂规矩的样子。
道人叹了口气,“千金难买。”
仙楼虽在云空山上,但仙楼规矩特殊,其与云空山几乎是河水与井水,不可相干扰……
“啊,那白祝可买不起。”白祝连连摆手。
“白祝,仙楼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道人盯着她,问。
“没有呀,强大的师兄姐们虽然不在,但有白祝坐镇,仙楼还是一片祥和的。”白祝拍了拍胸脯,说。
仙灯灭掉的事情可不能说出去。
道人没有追问,他向着北面看了一眼,郑重其事道:“白祝,你师姐的安危可能就看你了。”
“啊?你……你又在骗白祝了,对不对?”
白祝呆住了,她趴在云螺上,忽然好后悔溜出来玩……这就是逃课的惩罚嘛?
……
小白祝回到楼中收拾细软法宝了,别看仙楼赫赫有名,但名归名,楼归楼,师兄姐们各有自己的宗门要打理,最厉害的师尊大人这十来年就回来过几趟,加起来也没待够七天,七天里有五天是在打趣自己,两天是在欺负小师姐……
总而言之,现在仙楼除了一大堆自己根本不会用的法宝,剩下的就是自己了。
不知不觉间,这座云空山上的人间仙楼竟只剩下自己一只战斗力了……这,怕是山下随便来个匪贼都能把她灭了吧。
小白祝觉得又好笑又伤心。
自己只是个小萝卜头啊……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那臭道人不会又是在骗我吧?
小白祝揉着自己软绵绵的襦裙,鼓着脸苦恼着,楼外仙圃中的小麒麟又跑了过来,鸭鸭地叫着,小白祝细嫩的小脚一踢,将小麒麟踹翻在地,她看着摇晃着起身的瑞兽,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现在的自己确实是仙楼唯一的希望了……
白祝开始给整理好的包裹打结。
正当这位仙楼排行第四的女弟子一脸苦恼的时候,巫家上空的灵压却越渐稀薄。
大部分邪灵远不如龙屍强横,但它们胜在数量庞大,如今她面对的邪灵只有一头,按理来说应不难对付,但这是小邪神级别的,其强大更在普通的见神境之上。
白裙仙子将手伸入风中,雪鹤似的剑翩跹飞回,於掌心重凝,化作雪光。
今夜她已出了上千剑。
剑光将巫家的上空照得雪亮。
那头邪灵似也没预料到来者这般强,它乌贼般收拢衣袍下涌出的触手,向上窜动,扎入厚重的乌云,想要逃离,灵压犹如无数的线,随着它的撤身而被抽走。
天上的云翻涌着,化作了这头邪灵青铜面具般的脸,它朝着白衣女子发出低哝般的笑,雨水被顷刻污染,墨一般淌下来。
白裙仙子轻轻摇首。
她白裙如水,宛若雪峰中裁下的裙摆,她眼眸深邃,宛若幽蓝之海映照的星空。
战斗近尾声了。
这头邪灵出乎意料的强,却依旧不是她的对手。
她抽下青丝间的淡金色錾花发簪,掷入云间,随后手腕轻抖,动作宛若摇铃,掌中的剑亦化作了一束光,光发生弯折,形同长弓,她握住弓,侧过身去。
一支金色箭几乎贴着她高耸的雪裙滑过,箭退到不可退时,弦便拉满了。
勾弦,松指,箭喷吐出金色的长焰,於短促的呼啸中直插云霄。
乌云上的脸分崩离析,藏在其中的邪灵被精准地射中, 飘落之时只剩下一副残破的布和无数依旧扭动的断肢。
白裙仙子落到了屍身旁边,凝起的眸光渐弥。
弓再度化剑,横腰而过。
她确信,这头邪灵已被她以法器诛杀,但她方才隐约感受到它在临死前传达出去了一道信息。
她未能截下那道信息,也不知它传去了何方,她只是隐约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白裙仙子想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雨声本该吞没一切,可坟墓般的巫家却有咚咚咚的声音响起,她回身望了一眼,只见一根拐杖在雨水中行来,它被风雨冲得东倒西歪,一瘸一拐地行着,亦似一个老者。
它停在了那死得不能再死的旧衫前,啪得一声落在地上,也没了生机。
老婆婆被邪灵寄生前就已死了。
物的执念被破,便随人去也。
白裙女子轻轻摇首,目光哀怜。
她越过了巫家,来到了巫祝湖旁。
大雨中,干涸的巫祝湖重新开始涨水,湖心的镜庭隐约被淹没了。
她算不出凶吉,但恰至此间,遭逢了这样的事,神庭既启,她焉有不去之理?
白裙仙子自崖上跃下。
她刀锋般划开水面,转眼来到了神庭中央,神庭如镜,将她的肌肤映得宛若冰雪。
‘及湖水漫上天空,古代的镇守将於长眠中苏醒,过去的千万年里,它照看着这片大地……’
石碑复起。
白裙仙子看着上面的文字。
及湖水漫上天空……
不正是湖水蒸成云,落为雨么?
就是今日了。
镜面之门向她敞开,她自高空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