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靖不敢,师靖所行所举,向来遵从师尊教诲。”慕师靖说。
“你又在阴阳怪气什么?”宫语眼眸眯起。
慕师靖连忙闭唇跪地,连说不敢。
“不必如此,弄得为师和魔头似的。”宫语摇首,道:“你还记得什么,一并告诉我吧。”
“真的记不得了。”慕师靖没有说谎,前世的记忆对她而言宛若雾海上的岛,缥缈难觅。
“那时……你们可有养猫?”宫语继续问。
“猫?”
三花猫是尊主这件事,三界村的百姓大都是不知的,在锺无时的屠戮之下,仙村的老人们也死伤无数,师父这又是从哪里弄来的消息?
“好像有。”慕师靖模棱两可道。
“是么……”
宫语轻轻开口,容颜不静不喧,她明明裹着厚重的狐裘,可慕师靖总觉得,师尊还是冷得发颤。
师尊到底怎么了……
她是在对自己失望么?
慕师靖感到莫名,唇微张,似想说什么,但她很快又闭上,不愿打破这一刻的安宁。
“你为何喜欢穿黑裙呢?”宫语忽然问。
“黑裙?”慕师靖连忙摇首:“师靖并不喜欢,只是此处所售衣物都为黑衣。”
“你前世喜欢穿黑裙么?”宫语再问。
慕师靖总觉得师尊又误会了什么……但现在她也不试图解释清楚什么了,只能将错就错下去。
“我不知道,但我梦到过一位黑裙少女。”慕师靖轻声说。
她并不知道,这句简单的话语,在宫语心中激起了如何的波澜。
千年之前,墙外一位被称作‘小姐’的黑裙少女剑斩时空魔神,此事是宫家代代相传的秘密,她牢记至今,期间也暗中调查过此事许久,只是毫无线索。
“以后你喜欢穿黑裙,穿就是了,为师不再拦你。”宫语说。
“师尊怎么一下子这般开明了?”慕师靖诧异地问。
“开明?”
宫语眸中冷意再现,“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很无理?”
“没有,师尊误会弟子了。”
慕师靖自知失言,还当又要被罚,师尊却不知为何放过了她。
“师尊还有事么,若无事……”慕师靖想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有。”
宫语再次开口:“去将林守溪叫来。”
……
林守溪再次来到了房中,慕师靖将门掩上,立在他身边,好似一对面见长辈的璧人。
“门主这次又是何事?”林守溪问。
“你可愿拜入我道门之下。”宫语开门见山道。
“什么?”
林守溪与慕师靖一同露出了惊愕之色。
“你可愿拜我为师?”宫语更加简明扼要地问。
“门主……为何要收我为徒?”林守溪不明白。
慕师靖也不明白。
收那个叫小禾的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林守溪也要纳入门下,这是要祸乱道门呀。
“你且说你愿不愿意就可。”宫语说。
林守溪没有立刻做出回答,他觉得这位门主并非是简单的见猎心喜,而是有更深的用意。
“放心,为师只惩罚女孩子,你不必害怕。”宫语柔和道。
“?”慕师靖捏着自己的道裙,有苦难言。
“我不愿。”林守溪给出了回答。
宫语没有强求什么,只是说了声‘好’。
这场莫名其妙的拜师提问很快结束,林守溪正准备离去,却听宫语又道:
“你可有什么想问我的?”
“有。”
“是什么?”宫语飞快问。
“我……想问一问小禾的下落。”林守溪说。
宫语神色淡去,只是道:“很不巧,在我来此之前,那位小禾姑娘便出城去了,不知去往了何方。”
“什么?”
林守溪神色一变……难道自己所期待的相逢又要变成一场云烟了么?
“小禾临走之前,没说什么嘛……”林守溪继续问。
“我不知,但……”宫语顿了顿,说:“你可认识楚映婵?”
“认识。”
“这一年里,她与小禾私交甚密,你或许可以去问问她。”宫语说。
“可我听说楚映婵在云空山的仙楼……”林守溪欲言又止,他知道,那样的地方守卫森严,他一个外来者恐怕很难进入。
“仙楼是云空山的至高处,为神人所居之洞府,隐匿於烟缭雾绕之间,於你而言确实难寻,但无妨,我近来听说,那位楚仙子也要於凡尘开宗立派了,凡尘的宗门并无太多规矩,你过了宗门之考便能见她。”
“多谢门主指点。”
虽又遭挫折,但至少不是全无线索,怎么也比大雾封山之时好得多了……林守溪努力往好的方面想。
说到这里,这位狐裘女子似也累了,她半倚木榻,随手解下纱帘,将倾国倾城的绝世仙靥与傲人的冰雪玉躯皆隐在一片朦胧里。
慕师靖知道师尊要休息了,便扯了扯林守溪的衣袖,拉着他退出了屋子。
“为何不答应师父?”慕师靖问。
慕师靖些失望,毕竟若他答应了,自己以后就是他师姐了,地位明显高了一筹。
“休想让我喊你师姐。”
林守溪哪里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道:“我纵使入那楚映婵的门下,也不会拜你师尊为师的。”
慕师靖冷哼一声,不再理他,独自回屋歇息。
林守溪没有回屋。
他来到了房顶,躺在屋脊上,吹着苍凉如水的夜风,看着满天星月,看着微弱星火下的参天大树,渐入梦乡。
梦里,他再次见到了小语。
少女穿着会有鳄鱼的睡衣,开心地喊着自己师父,神采奕奕。
他从梦中醒来,左右摸索,去寻湛宫剑,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原来是梦。
天微亮。
林守溪回到院中。
“师尊已经走了。”
慕师靖见到他,说:“她向着北边去了,她要继续追查苍碧之王一事,不会轻易罢休的。不过放心好了,她答应了那位做偶衣的婆婆,一定会将他们的尊主安全带回来的。”
“那我们呢?”
“我们回山。”
“好。”
简短的对话就此结束。
不知为何,林守溪总觉得自己在做梦。
清晨的光是如此虚弱,它能将整个天地点亮,却无法将他惺忪的梦照破,这个虚无的幻梦里,那身雪白狐裘的影已踏上了北去的路,那里妖邪遍地,冰雪满川。
而他们,则终於要南行了。
掩上宅邸的门。
风蓦然撞开了窗户。
林守溪回首望去,心中一空,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但他无法想起,抬头之时,唯见神桑树在风中摇曳。
……
(第二卷,神桑巨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