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虽然率先逃走,但他追得及时,很快又重新锁定了杀手的位置,高楼上,两人身影飞动,追逃纵跃,在一面面斜壁上窜过,留下了一连串的残影。
高楼上,大公子面色冷漠,紧追不舍,白袍鼓张的他好似猎食的鹰隼,那头黑狐狸疲於奔命,随时会成为他剑下的亡魂。
很快,大公子意识到,狐狸的比喻或许不准确,这个杀手更像是泥鳅,他好多次已经追到他了,可对方明明不敌自己,却总有花哨的手段逃生,虽然他也可以清晰地看出对方手段在逐渐用尽,但这种猎而不得的感觉始终挠着心,令他很不舒服。
渐渐地,灯火在身边消失,不知不觉间,他已追到了一片人鬼罕至的偏僻地带。
黑衣杀手试图窜入一个小巷逃生,大公子积蓄已久的怒火凝在了剑尖上,他落剑如凿,精准地击中了杀手的后背,虽然杀手反应也快,及时背剑身后挡住了这一击,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将他压入了巷弄里。
嗯……这一招背剑式好像有点眼熟。
这个念头在大公子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已飘然跃下,落到了这条巷弄里,他斜剑一撇,瞧着那被他击倒在地的身影,冷冷道:
“不要害怕,你既然胆敢来这龙楼,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想必是有大图谋的,在你交待出一切之前,我会留你一条活路的。”
既然追到了猎物,大公子的心也平缓了很多,他知道,真正的高手应该有海纳百川的气量,他离海纳百川还很远,於是,他甚至开始反思起了方才的急躁与易怒。
他向着林守溪走去,步调平稳,话语也渐趋平稳,“你逃不掉了。”
却见那中了一剑,明明应该失去抵抗之力的少年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立在空荡荡的巷里,脸上套着一个简陋的黑布面罩,看着滑稽,面罩中露出的双眸却冷如剑尖。
“逃不掉的是你。”黑衣少年开口,声音不再沙哑。
大公子眉头一皱。
因为他看到,对方的黑衣也猎猎作响了起来,那是真气高速流动时波及衣裳的证明。
“看来你还藏了东西咯。”
大公子并没有太吃惊,有了小禾的前车之鉴,他谨慎了许多,先前追逃之际,他就猜到对方可能隐藏了实力。
“你的境界确实不俗,但这里是不死国,境界在不死国没有太大的意义,魂魄之精纯与地位之崇高才是力量的来源,神女陛下哪怕将一个小喽罗提拔到身边,那个小喽罗也会是这国度里一人之下的存在。”大公子淡淡说着。
他就是洛初娥选定的人之一,何况他根本不是什么小喽罗。
离开王殿之后,就有许多不服他的人与他比试过,他们很强,却无一是他对手。
但很快,大公子脸上的自信被对方一句话击得粉碎:
“小禾杀你用了几招?”
小禾……
她是自己是亲妹妹,也是亲手杀死他的人,这个在他梦魇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名字,第一次从他人口中说出,无异於雷电炸穿大脑。
接着,他看到对方解下了包裹着剑的残破黑布,露出了剑的本貌。
这柄剑……
他认得这柄剑,这是他们意外获得的斩神之剑,供奉在剑阁里,不近任何人!如今,这柄浑身带刺的宝剑却被林守溪握在手中,它颤个不休,好似嗜血的狼吟。
“你……你到底是谁?”大公子颤声发问。
林守溪解下了头罩,露出了真容。
大公子脸色彻底变了,他同样认得这个少年,因为这个少年与小禾走得很近,他甚至还让手下去刺杀过他……於是他的手下死了。
如今,命运的阴差阳错让他战栗不休,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在这里再见到他!
同样,他也意识到,对方不想惊动龙楼里的人,有意藏巧,将他勾引到了这无人之地。
小巷两侧一片死寂,尽是魂不守舍的废宅。
这原本是卓荷给他准备的逃跑路线之一,如今却成了他的杀人之地。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怎么不回答我的。”林守溪瞥向他,又问:“小禾杀你用了几招。”
大公子哪有心思回答问题,他心中天人交战,进退两难。
林守溪见他依旧不答,叹息着抽出了湛宫,说:
“其实按理来说,我还应该喊你一声大舅哥的,可惜你不是好人……嗯,可惜了……”
这句话传入大公子耳中,却将他彻底激怒了,他看着林守溪的脸,不由想起了小禾的衅笑,心脏几乎要因为愤怒而炸开了,他低吼一声,向前踏步,挥剑成圆,朝着林守溪斩去。
他是洛初娥选定的人,在不死城里,他凭什么能杀自己?
剑当空劈落。
林守溪对於巫家剑法熟得不能再熟,他看也没看大公子的出手,直接以横剑,立剑,背剑三式应对,将他最凌厉的攻击密不透风地防了下来,紧接着,白瞳黑凰的剑经附於剑锋之上,斜飞而出。
大公子在极度的愤怒中收获了另一种平静——死亡的平静。
他听到了凰鸟的啼鸣,好似来自耳畔,又好似来自巫家电闪雷鸣的天空,那是巫家的图腾象征,本该如死亡般缥缈遥远。
一剑封喉。
他轻飘飘地坠到了长街的地上,目光茫然地看着天空,他再不复盛气凌人,颤抖的话语在唇间散开:
“陛下……救我。”
……
林守溪看着倒在地上的屍体,也没多想什么,直接去搜他的身,取出了他的魂牌。
大公子已经死去,魂牌上空无一字。
“到最后也没能知道你的名字。”林守溪遗憾地说。
他拿走魂牌,起身。
站起身时,他忽然发现前面立着一个人,一个比大公子还要俊秀的人。
他吓了一跳,可与那人对视了一会儿后,他很快平静了下来,开口道:“原来是我啊。”
——这空荡荡的长街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面镜子。
林守溪转身离去。
镜子中的他却没有转身。
“你……不害怕吗?”
声音从身后传来。
虚无捏造的镜片倏然破碎,一个人影从中走出,却不是林守溪,而是洛初娥高挑曼妙的身影。
酒红色的尖头玉鞋落到了界面上,其上是遍布古篆的薄袜,女子修长的玉腿款摆交错,鞋跟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白衣公子,同样摇了摇头。
她感知到了他的求救,顷刻来了,却还是晚了一步,但她并不在乎,除了宫先生,任何人在她眼中都是玩具而已。
“你毁了我的玩具,就不怕接受惩罚吗?”洛初娥问。
“我们还有赌约,你若伤害於我,有悖於约定,哪怕是你也会触怒你亲手制定的规则的。”林守溪认真地说。
“确实如此,但……”
洛初娥摇了摇头,道:“但你并非不死国之人,不在规则之内……那天我已教训了你与楚映婵一顿,怎么,你一点不记打吗?”
“我现在是了。”林守溪取出了手中的玉牌。
这是刚刚从大公子手中抢来的牌子,他转身之际在袖中飞速写动,将名字刻了上去。
“是吗?”
洛初娥却不屑一顾。
她的身影消失原地,下一刻又出现在林守溪面前,她递出一掌,拍在了林守溪的胸口,林守溪惨哼一声,内脏翻江倒海,口中血箭喷出,他身体如断线的风筝,倒滑了而出,重重地摔倒了地上。
玉牌转眼不在手中,而是落到了洛初娥的掌心。
“你当我是瞎子吗?”
洛初娥看着那块玉牌,摇头道:“若多给你点时间,你可能确实要成功了,可惜了……唉,要怪就怪给你取名字的人吧,这般复杂的名字确实是为难你了。”
林守溪在虚张声势,玉牌上的溪字明显还差了几笔。
洛初娥看着倒地不起的少年,想要顺手捏碎玉牌,却忽然发现,一股雷电之威毫无征兆地涌入四肢百骸,她同样惨哼一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这是规则之力的反噬!
“怎……怎么可能……”洛初娥神色剧震。
前方,林守溪缓缓爬起,抆去了嘴角的血。
他又取出了一块魂牌,举起,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林守溪’三字。
这是他从屠夫那里抢来的魂牌。
他早已将自己容纳到了规则里。
洛初娥心知上当,却为时已晚。
无人的长街里,她被雷电般的规则之力所在原地,娇躯颤抖,她厉喝着,清叱着,却无法阻止林守溪朝她走来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