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暮雪看着她幽邃的眼睛,却是更觉寒冷。
棕发少女读出了她的心事,嘲笑道:“你可真胆小呢。”
司暮雪想要反驳,林守溪却是压了压手,示意她别在说话。司暮雪乖乖点头,立在他的身后,似随侍之人。
林守溪环顾四周,问:“这里是肝脏?”
“真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我的身份。”
棕发少女眼睛一闪,露出了惊喜之色。
她张开手臂,身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这些光芒驱散了黑暗,将周围照亮。
上方的楔形血肉巨殿被光点亮,可以清晰地看到它表面的纹理,它缓慢而有力地蠕动着,司暮雪根本无法看到它的全貌,只知道这个东西很大。过去,她见过最大的东西就是世界树,这个东西虽没有世界树那么高,却远比世界树更为宽大。
按照林守溪的说法,这个……是苍白的肝?
“在人类的认知里,肝主木,所以我封自己为木族圣女,你们应该没有异议吧?对了,其实我知道,你们不是来找我的,你们要找的应该是……火之圣女?不过呢,伟大的火之圣女正在接待一位极重要的客人,暂时见不了你哦,就由我来代为招待好了。”
自称木族圣女的苍白之肝喋喋不休,她的语气很是俏皮可爱,眼眸中的杀气却是再也藏匿不住。
肝脏本就有解毒之责,林守溪这等凶烈的毒物,她岂能视而不见?
这位木族圣女极为强大,司暮雪虽躲的很远,依旧能感受到那种毁灭之息,她只觉得,这位圣女对她呵口气,就能将她吹的形神俱灭。这就是冥古神只的一部分,人与妖穷尽一生,奋力攀登,也只是从地面爬上一粒尘埃的顶部罢了。
但司暮雪没有想到,这等恐怖的木族圣女,在与林守溪交手后,依旧被碾压了。
神袍替换了他的白衣,红日图腾在他发后浮现,九明圣王的火焰形成囚笼,将木族圣女围困,一柄金色的大剑破焰而出,悬停在她的眉心之前,随时要没入她的头颅。
这位嚣张至极的木族圣女……就这样被降伏了?
司暮雪惊愕。
奇怪的是,木族圣女并未流露出任何的挫败之色,她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的极为快意。
“不愧是九明圣王,不愧是未来的太阳神,你比我想象中更为强大,如果你不是投鼠忌器,害怕地表的世界被连累,这具苍龙的身躯,恐怕真的会被你焚毁殆尽吧。”木族圣女坐在火焰之中,发自内心地慨叹。
林守溪不置可否,只是将圣焰的剑向前推了一分,剑尖没入了木族圣女的眉心,要将她洞穿。
“等等。”
木族圣女再度开口,说:“你应该明白,你杀了我没有意义,这座肝脏之殿并不缺少所谓的圣女,你杀掉我,它会立刻再造一位,它所要消耗的,只是一些血液罢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守溪问。
木族圣女仿佛一直在等他问这个问题。
她棕色的长发在烈焰中飞扬,边缘受热卷曲,她对此浑不在意,反而逆着火焰之剑倾颅向前,眼眸越来越亮,如在燃烧。
“带我走吧!”木族圣女恳切道。
“你说什么?”林守溪皱眉。
“带我走!!”木族圣女声音陡然变大,话语中的恨意刻骨铭心:“我是被骗过来的,我是被那个残脑给骗过来的!我来这里已经数亿年,这数亿年里,为了令苍白重生,我没有一天可以休息,我每天都在劳累,每天都在运作,我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我不想干了!我想背叛,我想背叛苍白!”
木族圣女所言属实。
一颗鲜活而健康的肝脏,表面应是红棕色泽的。但苍白的肝脏坚硬得如同顽石,非但如此,它的表面还泛着僵死的熏黑色,可以想象,这数亿年来,它经历了怎样非人的辛劳。
似乎怕林守溪不信,木族圣女继续说:“我不敢懈怠,一旦懈怠,我就会被这楔形宫殿抹除,在我之前,已有数位圣女死掉,她们有的不堪劳累而死,有的则是因为试图背叛而被诛杀……我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不只是我,还有许多脏器也都有反叛之意,我可以带你去见她们!”
“苍白诞生在即,你煎熬至今,为何偏偏要在黎明前背叛?”林守溪问。
“你还不明白吗?对龙这样的生灵而言,只有骨骼与心脏才真正具有存在的意义,其他的一切皆是可以舍去之物……譬如那个大脑,它只是制造末日的工具而已,对於它的僵死,苍白不闻不问!”
木族圣女在火焰中惨然而笑,道:“苍白需要我们,需要我们在祂诞生前为其缔造血肉,阻截疾病,但祂真正化龙腾飞之后,心在太虚,目在宇宙,我们冲早都会被舍弃的……龙的生存只需要骨骼与心脏,这个道理我不想再讲一遍了!”
“她说的是真的吗?”司暮雪问。
“是真的。”
林守溪亮着熔炉般的金瞳,他以此注视着这位木族圣女,确认她没有说谎。
“如此说来,她倒有几分可怜。”
司暮雪不由想起了自己的过去,过去,她始终忠於皇帝,为其赴汤蹈火,死而不悔。可最后她才发现,所谓的千古圣帝只是黄衣君主编织的谎言,她一生都在为虎作伥。
“谁要你这个宠物可怜!”木族圣女丝毫不领情,反而讥嘲道:“九明圣王,你既然愿意把这只没用的狐狸带在身边,那也把我带上吧,我比她有用!”
“你……”
司暮雪气的不轻,她本想讥嘲回去,可为了杀死苍白的大计,还是选择了隐忍。
啪——
木族圣女的脸颊上,陡然浮现出一个火焰燃烧的掌印。
“你可以跟着我,但你既然显化人形,也应学会如何做人。”林守溪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前。
木族圣女抚摸着火焰燃烧的面颊,瞳孔之中恨意滔天,但她却未发作,而是轻轻点头。
火焰收拢回林守溪的衣袖。
司暮雪看着林守溪的背影,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她走到这个棕发少女的身边,对她伸出了手,说:“走吧,带我们去见其他族的圣女。”
“好。”
木族圣女应了一声,她想到作为人,应遵守礼节,故而加了一句:“主母。”
“我可不是主母。”司暮雪微微慌乱,她说:“你刚刚才变成人,理不清辈分可以谅解,以后不准如此。”
“是吗。”木族圣女蔑然道:“不是主母,他怎么会对你这么好呢?你做了这么久的人,自知之明怎么还不如我呢。”
司暮雪一时失语。
林守溪已经走远,她没有理会这头歹毒的木族圣女,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她们踏上了策反之路。
同时。
地心的另一侧。
从昆仑进发的小禾与慕师靖立在了一个庞然大物之下。
这庞然大物像是一座倒悬於身躯内壁的血肉巨峰,慕师靖踮足眺望,也只能见到它裸露在外的峰尖,峰尖占据了视野的全部,它收缩着,跳动着,发出的巨响足以震碎一切钢铁。
峰尖上。
少女蝙蝠般倒坐着。
面颊如雪、长发如火。
她看着小禾垂出衣袖的右臂,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你终於来了呀,这些天,我一直提心吊胆,生怕你死在路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