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轻松,就过得快,出了正月,徐家举家搬迁,在指指点点中,逃也似的走了。不仅带走了大批细软,卖宅子的大笔银子,还有一个小妾,一个外室养的儿子。春荼蘼当然知道他们去了幽州城,但既然两家再不相干,她自然也不会多嘴多舌。只是这个八卦却足足令涞水、范阳及周边几个县城议论了好几年。
而徐家离开不久,春家突然就热闹了起来,媒婆们几乎踏破了春家的门槛,说媒的对象是……春大山。以春大山那样的相貌、那样的人品、那样的殷实的家境和正经的武官身份,在范阳县这种小地方,绝对的高富帅。虽说前面成过两回亲,一回是老婆死了,一回是休妻,而且还有个前房女儿,但春青阳和春荼蘼想象中春大山姻缘困难的情况,根本没出现。毕竟前妻们死的死,走的走,女儿十五了,还能在娘家待几年?可惜春荼蘼却无法问津,把春青阳和春大山愁个半死。而春大山才走出破碎的婚姻,也不想找。春青阳无奈,只得把媒婆都打发了。
只是大唐姑娘泼辣热烈,敢作敢为,於是主动追求这种事做得也顺溜儿。春大山经常能收到绣帕、情诗、香囊什么的。只可怜了春荼蘼,却连一个秋波都欠奉,走在街上,连最好色的流氓都不敢调戏她,害怕被她在公堂给告死。
她这才知道,她凶名远播。这郁闷的她!没错,她有当一辈子老姑娘的准备,但这和根本无人问津、人见人怕是不一样的嘛。
时间匆匆。转眼到了三月。
春暖花开的时节,连空气中都似乎有暖洋洋的青草香气,春荼蘼心情好了点。毕竟,自家老爹受欢迎。也是一件好事嘛。然后在三月初的大好春光中,好久没联络的韩无畏突然亲自登门,并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春家脱离军户的申请已获批准。春家从军籍变成了良籍。只是春大山因为是有正式任命的正经武官,所以需要继续在军中服役,平级调动到德茂折冲府效力,就驻扎在洛阳城外。
春家上下欣喜若狂,春大山还好,春青阳却当场失态,落下了眼泪。之后立即告罪,到安放祖宗牌位的小隔断去祭告祖先了。对他来说,这是几辈人的心愿,在他手里终究实现,怎么能不激动?而春大山则张罗着请韩无畏及几名护卫留下吃饭。顺便询问很多细节问题。
“爹您陪着韩大人,我去做饭。”春荼蘼高高兴兴地道。
如果说春家其他人是因为摆脱军户而高兴,她则是因为能够帮助祖父和父亲完成心愿而开心不已。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祖父和父亲都在为她付出,她从来不知道要如何回报,现在她真心感到了幸福。
只是她哪里会做什么饭,不过是到附近的食肆订上两桌上等席面。她在前世时,听说唐朝有着名的“烧尾宴”,只是这时候哪来得及。只不疼惜银子,捡好酒好菜点。
大唐的商业不但没有想象中落后,反而挺发达的,大的食肆完全有能力承办宴会,所以并不需要春荼蘼多操心。因为彼此都熟悉了,春家又太小。所以一桌放在正厅,春家一家三口陪着韩无畏吃,过儿在一边侍候。另一桌就摆在宽敞的厨房里,请了隔壁的何大哥帮助陪席,老周头侍候,就招待跟来的八名护卫。
一时,宾主尽欢。
饭后又说了会儿闲话,韩无畏就起身告辞了。春大山本来要送,韩无畏却说,“调令已经到了,过十天你就得带着家眷启程,还要与亲朋告辞,收拾东西,定会非常忙乱,片刻耽误不得,就不必多礼了。要送的话……”他看了眼春荼蘼,直截了当地说,“就由春小姐代劳吧。”
他这话其实说得很失礼,哪有直接叫人家没出阁的女儿送他一个外男的道理?偏偏,他神情特别坦荡自然,反而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好像若多想了,倒是心思不正似的。
春荼蘼见韩无畏眼神闪闪,知道他有话说,立即垂首道,“爹,正好女儿要和韩大人商量一下给康大人的谢礼,不如就由女儿相送贵客吧?”
春家能顺利脱军籍,跟远在京城的康正源不无关系,送谢礼是必然,大家心里都明白。好在这个年代没有三从四德,尤其是北地,规矩讲究更没有那么多,陌生男女同席吃饭,一起做生意,或者站在街上说话之类的,都很正常,并无人说三道四。
“好吧。”春大山点点头,摆出严父的样子,“让过儿在跟前儿侍候,你不许胡闹无礼。”
春荼蘼暗笑,但表面功夫还得做,规规矩矩的点头应下。待出了春家大门,韩无畏就松了一口气道,“我真替你累得慌。”
“我又哪儿惹着韩大人了?”春荼蘼微笑道,同时对过儿使了个眼色。
看人家那八个护卫,只远远的吊着,多懂事啊。
韩无畏也笑,“明明是个刺儿头,在祖父面前装得多乖巧啊。”
“什么叫装?我是真乖巧。”春荼蘼不服,“我浑身长刺儿,只是针对想害我的人,只是在公堂上,在其他时候,我很大家闺秀的好不好?”
“我不喜欢大家闺秀。”韩无畏突然来了一句,“你……”他没说下去。
春荼蘼心尖一抖。
上回在幽州城,这姓韩的小子夜闯她的香闺,说过一句:我娶你吧。当时她没搭茬,过后装没听清、不记得了、甚至不知道。韩无畏也很配合的再没深说,当然也没表现出什么,现在这是什么意思?旧事重提?还是他在开玩笑?
她不相信他人品有问题,相处日久,算不得了解。但也有信任。况且他这样的出身,从小教育极好,绝不是胡来的莽撞人。而他能受皇上看中,就绝对不是个愚蠢的。其实。韩无畏此人,外粗内细,胸有锦绣。前途无量,长相英俊,难得的还有一颗正直善良的心。说起来,真是个罕见的好男人,可惜大唐虽然民风开放,等级却格外森严,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所以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是她听错了还是她自作多情了,她都决定,由她来当蠢人好了。
“韩大人不喜欢,我就更要做了。我就乐意和人对着干,看别人难受。我才开心。”春荼蘼好像开玩笑似的说,“我怎么这么坏啊?估计除了我祖父和父亲,其他长辈都会讨厌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