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实质上并没有进展,但她的六大疑点一抛出来,情和理上都占了上风。不,应该说是压倒性的优势。下面,就是在法字上得分了。但,那是三天后的事。
脑力劳动其实特别辛苦,何况她在公堂上的精神高度集中,此时疲惫极了。天王老子也拦不了她睡觉。但在她会周公时,杜衡的大书房中,却彻夜亮着灯。
“春六找的证人,到底是谁呢?”杜乔坐立不安的问。
书桌后,杜衡半倚在椅子上,看似在闭目养神。但拳头松了又握,握了又松,显然心里极乱。杜乔就坐在旁侧的小圆凳上,而临窗的塌上,隔着小茶桌分坐着杜东辰和杜含玉兄妹。
“她是虚张声势罢了,父亲不必在意。”杜含玉道。“你们之前没和她交往过,我却仔细观察过她。她真的很会骗人。说谎说得像真的。”
“可若……真是真的呢?”杜乔问。
说起来,他虽是朝中大员、正经的国舅爷、奉国公府没倒时、正经的国公,还是一家与一族之长,却在遇事之时,连自己的嫡子嫡女也不如,非常沉不住气。
“三丫头说得有理。”杜衡开口,“春六虽然厉害。但我想来想去,当年之事是没有丝毫纰漏的。春六正是虚张声势。不然,这么重要的证人,为什么不当堂提出?她今天采用的先发制人之法,为何偏偏在证人上缩后了?”
“我也同意祖父和三妹。”杜东辰皱眉道,“但必须做两手准备。”
“什么准备?”杜乔对儿子很不满,“上公堂之前,你说认真研究过春六在公堂上惯用的手法,怎么今天被她一波又一波,压得头也抬不起来?”
“是我的错。”杜东辰很惭愧,“她这个人,你总觉得重视了她,可一旦对手,就又发现还是小看她了。她……就是让人无法琢磨……”
“总之就是你无能!”杜乔骂道,“让一个女人的得无还手之力。”
杜东辰涨红了脸,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这时,杜衡睁开眼睛,顺手抄起茶碗,砸到杜乔身上,“你说的什么话?东辰已经用全力了,你当爹的帮不上忙,只知道躲在儿子后头,还有脸说!春六就是个妖孽,从没见过十七八的女子,厉害成她这样,简直是七窍玲珑心!再干,公堂有皇上坐阵,有那么多人看审,好比全天下的眼睛都盯着,东辰是被架在火上烤,你呢?身为父亲,你在哪儿?”
“父亲,儿子知错了。”杜乔连忙道歉,却在回身之际,狠狠瞪了杜东辰一眼。
他有什么错?事,是父亲做下的。官司,是儿子打的。他夹在中间,就好比是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烧,有苦说不出。
好在杜东辰见祖父教训父亲,父亲狼狈,连忙自我批评,听得杜乔心里舒坦了些。
杜衡却又对孙子道,“你什么也不要管,稳坐钓鱼台。无论春荼蘼说什么,只铁了心,咬紧牙关问她要证据。此案是公审,皇上要的是名正言顺四个字,因为他今后要推行凡事以律法为标尺的治国之略。此时此事,全天下人的人都看着呢。所以不管杜家听起来多么象主谋,只要没有真凭实据,就定不了案。只是……”说到这儿,长长叹了口气,“杜家终是要倒了。”
“为什么?”杜乔明显傻了,连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也看不出来。
“因为皇上心里明镜儿似的,偏偏又不能奈何杜家。他是天下之主,为人霸道强势,可这点火、这口气窝在他心里,厌弃杜家是板上钉钉的事。 ”杜衡满心失败感,“乔儿,你别的做不了,安排打点后路总行吧?荣华富贵是不用想了,能躲得远远的,保住性命,让杜家香火不断就是大幸。”
他争了一辈子,正如那春六所说的,争做第一权臣,争做第一世家。他做到了,全部做到了。哪想到,所有荣耀都如镜花水月,危机始终潜伏,最后整个杜家的华丽大厦,轰然倒塌一个小丫头的脚下。
原来。胜,如登高山,不容易。败,却如决堤水,快得来不及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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