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揉了揉疲惫的双眼,感觉整个人都有些犯困。
陆离连忙把车窗摇了下来,凛冽的狂风呼啸着灌进了驾驶室,整个人顿时都清醒了不少,视线余光瞥了瞥窗外那蓝灰色的天空,没有了纽约那钢筋森林的遮掩,整个世界都开阔了起来,那绵长的地平线在视野之内蜿蜒连绵,景色的变幻让耳边的嘈杂都宁静了下来,彷佛胸口囤积的浊气缓缓倾吐出来一般。
一个人行驶在公路上,四周无人,空旷的道路根本看不到尽头,呼啸的风声越发衬托出周围的寂静,彷佛偌大的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刹那间产生一种奇妙的错觉,好像自己张开双臂就可以拥抱全世界,又好像自己只不过是大千世界里的一颗尘埃,这种强大又渺小的矛盾错觉让所有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犹豫了片刻,准备打开收音机的右手还是收了回来。
常年生活在大城市里,喧嚣似乎已经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就连深夜时分都伴随着嘈杂噪音进入梦乡,无处不在的声音、无处不在的人潮将世界填充得满满当当,根本没有机会享受属於自己的时间。现在,在这条古老的六十六号公路上,只有他一个人,孤单的一个人,久违地再次感受到了完完全全属於自己的时间和空间,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岁月――
农田里的蛙鸣声、溪流里的水声、隔壁院子里的孩子嬉笑声,那些悉索的声响是如此遥远又如此靠近,世界安静得不像话,只要抬起头,就可以看到漫天繁星洒落下来,所有一切都是如此简单。
学业,课题,兼职,毕业,未来,父亲……过去这几年时间,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让人应接不暇,他只是埋着头不断前进,唯恐自己的脚步稍微慢一些,就要跟不上生活的脚步了,但恍惚之间,却已经忘记了前进的目标和意义,甚至忘记了生活本来的模样,仅仅只是为了生活而生活。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上一次享受“无所事事”的悠闲时光,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转头看向车窗之外,辽阔无垠的沙漠与一望无际的苍穹在视野里并肩而行,朝着远端不断延伸,最后在世界的尽头交汇,融为一体,让人无法分辨;干燥凌乱的黄土在空气里氤氲蔓延,仙人掌零星地散步其中,孤单而倔强地向上伸展着,彷佛朝着天空呐喊嘶吼般;猩红色的岩石山崖横刀立马地切断了视线与地平线的接触,然后毫无预警地就可以窥见隐藏在山脉背后的印第安保留区,冰山一角的生活气息转眼就被苍莽而荒芜的西部影像吞噬……
这就是被人们誉为“母亲之路”的六十六号公路,从芝加哥一路贯穿抵达洛杉矶,这条道路不仅肩负起了美国东西走向运输的重任,是二十世纪初整个国家经济发展的基础;而且还是美国主流文化的精华结晶,见证了西部淘金热的变迁,见证了工业化背后农民的兴衰,见证了东西两岸文化的碰撞。
公路小镇旁贩卖气泡水的小酒馆,似乎“荒野大镖客”的故事就在这里上演;霓虹灯闪烁的汽车旅馆,彷佛可以看到电影“惊魂记”里那间贝茨旅馆的模样;古式而老旧的加油站,让人回想起“愤怒的葡萄”里那流离失所的一家人。
整条公路之上,彷佛每一个角落都是故事,视线所及之处都是风景,在陆离意识到之前,嘴角的笑容就已经上扬了起来,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压力、所有的混乱、所有的抑郁,似乎在这一刻都随风而逝,
仅仅只是享受着那单纯的轻松。 “哞……”
正前方出现了一大群牛,正在缓缓地横穿公路,一名印第安土着打扮的骑马少年跟在牛群的身后,有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指挥着牛群井然有序地经过。陆离让车速降了下来,最后在距离牛群还有二十米的时候停了下来,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少年察觉到了不速之客的停留,抬起头来,那红黑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压了压帽檐,向陆离表示了歉意。
陆离也敬礼表示了回应,然后从驾驶座探出头来,一股浓郁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青草、牛/粪和土壤的味道,原始而直接,没有任何加工,也没有任何遮掩,瞬那间就让陆离感受到了与城市截然不同的风貌。
牛群不紧不慢地前进着,时不时还停留下来四周嗅一嗅,那长长的一字列看起来不长,却有一种没完没了的感觉。这在分秒必争的纽约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刚刚开始,陆离还隐约有些急躁,那种彷佛必须做点什么来填补空白的感觉着实让人坐立不安,按喇叭的冲动在胸膛里横冲直撞,但渐渐地,心绪就沉淀了下来,陆离反而开始享受眼前的景象,看着那名少年照顾着每一只牛,保证它们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这样平淡无奇的画面却想一首宁静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