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2)

十二国记 小野不由美 6858 字 2个月前

第二章

金波宫里回荡着迎接贵宾的忙碌脚步声。为了抓紧准备一个月后就将到来的冬至祭奠,高官也好下官也好,都忙得不可开交。

准备服饰的女官们也十分忙碌。看着这些,阳子浮起了一丝苦笑。

“今天梳什么发型呢?”

身边服侍她的女官问到。

“……只要帮我紮起来就好了。”

阳子说到,结果女官们一齐瞪着阳子说,

“可是今天有客人要来的,怎么可以打扮成这样去迎客呢?”

“就是呀。如果没什么特别的要求的话,就交给我们来办吧。”

责备了阳子一顿后,她们把阳子扔在了一边,讨论起衣服的式样来。

“插那根绿玉的花饰吧。”

“那就用和它相配的红玉簪子。”

“哎呀,头发是红色的,用珍珠要比用红玉好看。”

“这样的话,那玉佩也用珍珠的吧。”

阳子疲惫地叹了口气。她并不是讨厌漂亮,只是因为紮好的头发上如果插满了簪子,不但重,还要小心翼翼地注意不要掉下来。不仅如此,长长的衣服下摆还非常的不方便行动。

“请帮我把头发紮起来。……衣服也只要穿袍子就可以了。”

“怎么可以这样,那是完全没有先例的事!”

女官们瞪着她说,阳子又长叹了声。

在异国长大的阳子,无论如何都觉得这里的衣服太不便於行动了。在登基之前,她几乎是过着流浪的生活,那个时候穿的衣服是粗布的袍子和短打褂子,十分有精神。虽然可以说穿的是质地最差的衣服,不过因为已经完全习惯了那种打扮,所以现在无论怎样都没办法习惯那种拖着滑溜溜下摆的女装。

就是在日本穿的水袖和服也没那么麻烦。

阳子感叹到。

基本上,这里的男子穿的是袍衫,女子穿的是襦裙。衫是穿在袍下面的薄薄的一层衣服,几乎没人是单穿着衫就这样走出去的,上面一定要穿袍。襦裙可以说是带着点故乡的感觉的衣服,有衬衣和卷裙。襦是衬衣,裙是裙子,不过就单穿着这两样出去的人也是很少的。上面必须还要穿上马夹似的短上衣,再重叠穿上像和服一样的上衣。

所有的衣服都有各种样式,各种名称。总而言之,富人穿的衣服,身长和袖长都非常的长,十分的舒适,布料也决不会是便宜货。穷人因为要节约布料,所以衣服的长度一定都是很短的,穿起来也不舒服。所以只要看穿着打扮,就能一眼看出对方的经济状况,这对於在异国长大的阳子这样的人来说,是很难理解的。

同时在这里也存在着身份制度。特别是根据地位的高低,生活水平是完全不同的。像国家官员这样有地位的人,说到袍,是指身长、袖长都很长的上衣,他们把没地位的人们所穿的衣服叫袍子,以此来做区别。与此相反,没地位的人们一般都把自己平时穿的衣服叫做袍,而把那些有地位的人们所穿的那些很长的衣服叫做长袍,以此来做区别。这两类人就这样互不相关的各自生活着。

因为阳子穿的服饰是代表了国家的威严和象征,所以裙是长裙,而且长度惊人的长,走路要提着裙边才可以,衬衣的袖子也是又大又长。因为一层层的重叠穿着是富裕和地位崇高的证据,所以必须从上面开始就要穿上好几层。仅仅是这样穿就已经很重,很令人厌烦了,但是还要在外面披上披肩,带上玉佩首饰,头发上插满像山一样高的簪子。这样还不够,为了带上耳饰,女官们还要在她的耳朵上穿耳洞。所以阳子只好骗她们说穿耳洞这种事,在自己的故乡倭国是罪犯才有的习惯,总算是把这件事给免了。

“……朴素点就可以了。说是客人,其实只是延王。”

女官们瞪了阳子一眼。

“正因为是延王,您就更不能这副样子出去。面对着这样一位伟大的王,您可不能被比下去了。”

“延王可是个武断的王。”

阳子苦笑了下。

“我不喜欢过於柔弱的装扮。”

就这样做吧。

“但是……”看着女官们一脸可惜的用梳子在比画着自己,阳子又笑了笑。

“我不会说自己穿的是袍的,能尽可能把我打扮得朴素点吗?”

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延王大笑了起来。

“阳子也真辛苦呀。”

“……玄英宫就好了,有可以理解你的人在。”

一旦成为了王,即使是男子也要穿上袍。但是尚隆却能穿的比庆国的高官达吏们还朴素。

“完全没有的事。”延麒六太坐在凉亭的扶拦上皱着眉头说。

“抗争了三百年,才终於让他如愿了。”

“抗争?原来如此呀。”

阳子苦笑着说。

“倭国真是不错呀。穿的是叫做洋服的东西吧。哎呀,那样的话,行动起来一定很方便。”

“你知道的还真多呀。经常去倭国吗?”

“差不多吧。”六太不言明的笑着。

“那是麒麟不多的特权之一,差不多一年去一次吧。”

六太说着,环抱起手臂。

“把那里的衣服带回来,让这里的人也这样穿的话,他们是绝对不肯的。只会说这种薄料子的东西,穿起来就像是乞丐。”

“确实那里的衣服不是全棉的布做的。”

阳子说着突然看了看六太说,

“……可是,你是怎么把衣服弄到手的?货币不是完全不一样的吗?”

“那是……哎呀,一下子说不清楚呀。”

阳子不太明白地看着啮齿而笑的六太。

“麒麟不应该是心地善良的生物吗?”

“不要再追问了啦。”

六太说着从坐着的扶手处飞到了庭院里。

“乐俊,那里有什么东西吗?”六太向站在靠近回廊的水池边,往水池里张望的乐俊靠过去。

金波宫的南面是玻璃宫。是不知道哪一代的王所建造的温室。白色的石柱排列着,墙壁、隔栏、斜屋顶都是用玻璃建造的,阳光可以直射而入。在林园中造了个水池,灌入清澈的池水,并且模仿河流建了条流动的小河。在林子里放飞美丽的鸟,在水池中放生鱼儿。还有围绕着宽广林园的回廊和开满了花朵的林园,在园子里面还设了几个四角小亭子。

“这里真是千睡午觉的好地方呀!”

尚隆这样说到,阳子笑了起来。

“你有睡午觉的时间吗?延王。”

“雁国有官员们在管理,没什么要我特别去做的事。”

“原来是这样啊。”

“我连专门管理祭奠的官员都设立了,真是辛苦。”

延王轻声地说了句,苦笑了起来。

“面对刚刚登基时的新王朝是没法用人情的。这种时候,麒麟是非常能起到作用的。要花多少时间来召集大臣这种问题,全都能先依靠麒麟来做。”

“……是这样的啊。”

“麦侯怎么样了?”

阳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麦侯名浩瀚,他曾经掌管着庆国西岸,面向青海的麦州。庆国因为伪王的出现而陷入混乱的时候,浩瀚一直到最后都没有追随伪王,而是抵抗到底。阳子借延王之力准备起兵讨伐伪王的时候,一开始尚隆就建议阳子去和浩瀚取得联系,以取得麦州军的援助。但是实际上,在取得联络之前,麦侯就已经被伪王军俘虏了。

“……有人说麦侯想抢夺王位。”

“怎么会这样?”

立起的王是真王还是伪王,不是宫里的人话,是很难做出判断的。远离王宫的许多诸侯都相信伪王是真王,而集结在伪王身边,只有浩瀚相反,一直抵抗伪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比起不明真相跟随伪王的诸侯,责难反而都集中到了浩瀚身上。

是为了让自己能登上王位而拒绝向伪王低头。宫中的一些官员这样责难到。与此相反,另一派人又袒护浩瀚。朝廷因此分成了两派,可实际上,有很多证据都证明了前者的猜测。结果,浩瀚被解除了麦州侯的职务,被拘禁在麦州等待处分。

“原来如此啊。”

听了阳子的话,尚隆苦笑着说。

“景麒虽然说这是官员们的独断决定而反对这样做,但是也没有用。我想,是不是要给他一个清闲的官职做做。”

“你这样,简直就像是在说不相干的人的事呀。”

阳子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

“新的朝廷是很难处理好的。不过呢,稍微少出点力比较好。王要是太认真了的话,就尽会只想着那些暗处隐藏着的奸臣的事了。而且奸臣要做到不被王发现,那还不容易。”

“是这样的吗?”

“如果只是看到王的目光就会退缩的奸臣的话,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也是成不了什么大事的。”

“延王是不是也曾经吃了不少苦头啊,尽说些刚即位时的事。”

“也算是吧。没什么好急的。只要王在位,天灾就会减少。单就这点来说就是你该做的事。”

“仅仅是在位这点?没道理吧。”

“你觉得为什么王的寿命会那么长呢?那是因为在未来的漫长岁月里,你必须要去做许多平时你可能无法做到的事。反正寿命没有终点,一切都慢慢来吧。”

阳子侧了侧头问,

“延王也会有烦恼的事吗?”

“头痛的事是要多少有多少。绝对不可能没有的。”

“那真辛苦呀……”

“什么呀,要是什么问题都没有了的话,那就要无事可做闷死了。”

这样说着,这位支撑一个国家已有五百年之久的王望向林园,脸上浮现出了既不是讽刺也不是自嘲的笑容。

“如果真是变成这样的话,我大概会让雁国灭亡吧。”

“喂,我说阳子,现在有没有平静点了?”

玻璃宫的水很平缓。六太脱了鞋,坐在水边,把脚伸进池子里搅着水。坐在他身旁的乐俊也坐下来。

“……你果然是这样认为的吗?”

乐俊看着六太的侧脸。本来以为也许只有自己才能感觉到。

“嗯。大概和景麒相处得并不好吧。”

“不会吧。”

“但是,不常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呀,不是吗?”

“这……倒是这样的。”

“嗯。”六太把手撑在膝盖上托着腮帮。

“景麒没来,也可能是和我们不能好好相处吧。我和尚隆也没法和那个超级顽固的景麒好好交往。……但是在这以前,不管怎样景麒和阳子都是共同渡过了许多危险呀。”

“是这样的呀。”

“景麒太认真了呀。而且如果阳子是像尚隆那样爱开玩笑,不认真的话,大概两个人就能好好配合了吧。不过,正因为阳子也是个认真的人,我想景麒和她的关系才会变得那么紧张吧。……而且,阳子还是景麒的第二任王。”

“这个果然会有什么关系吗?”

“是吧……。无论怎样麒麟都会拿前后二个王来做比较。对麒麟来说,总是把第一个王记得很牢,而这一点对后面的王来说是有点不公平的。就算前一个王不是个好王,是很短命的王,对麒麟来说都是残留着悔恨而难以忘怀的事情。至少,阳子如果是个男的话就好了吧。”

乐俊轻轻叹了口气。

“是呀……”

“除非阳子没有意识到予王的事。可景麒又是一副苦瓜脸和不擅言词的性格,怎样才能让两个人加深互相的了解呢。……尽说些这样的事,都不能打发时间了呀。”

乐俊想起了景麒冷淡的语气,没有表情的脸和明亮的金发。金发虽然是麒麟特有的发色,但是比较一下景麒和六太的发色,就能感觉到就算都是金色但也不尽相同。六太的金色是有着很深的黄色而散发出明亮的颜色,与此相比,景麒的金色就是淡淡的,散发出冰冷的感觉。这很好的体现出了各人的性格。

“算啦,总会有办法的,如果是阳子的话”

六太笑了笑,乐俊也点了点头。

“……是呀。”

“总会有办法的……”

阳子看着在水边不知在谈论着什么的乐俊和六太说,

“……我完全不知道这里的事。”

针对这句低语,尚隆轻松地回答到。

“那是理所当然地呀,因为这里可是和你生活过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呀。”

尚隆轻笑到。

“听到孩子是从树木里生出来的时候,我真是惊呆-了。”

阳子也轻笑了起来,但马上这笑容又消失了。

“……对这里的人来说,好像我什么都不明白是非常使人焦急的一件事。”

“是景麒吗?”

被尚隆这么一问,阳子一下子看了看他,接下来又摇了摇头。

“官吏们也是这样。不管怎么样,因为什么都不懂,谁都会看上去呆呆地……就因为而这样对我,我觉得毫无道理。”

每次阳子说不懂,景麒也好官吏们也好都会叹气。

“……还是因为我是女的,对此而感到不满呢?”

阳子听到过几次“就因为是女王”这句暗含深意的话。

“不是这样的吧。”

尚隆断言到,阳子又看了看他。

“不是这样的?”

“我到这里来后,感到的最不可思议的是女子做官和奇怪的亲子关系。”

“……是吗?”

“在倭国,女子是呆在家里,不抛头露面的。但是,在这里却有丈夫带孩子,妻子出去工作的情况。庆国因为予王流放国内的女子,所以女官吏的人数比较少,但是在雁国,有将近半数的官职是由女子担当。武将当然是男子居多,但是在士兵中,也有近三成是女兵。”

“竟然是这样。”

“仔细想想,也不是全无道理,选择王的是麒麟,而作为朝臣首位的麒麟,首先就有半数是女性。虽然根据时代不同,会有所增减,但是平均来看,基本上是雌雄半数。由这样的麒麟所选出来的王也是男女各半,就算是察看史书,仔细计算的话,也不能说哪一方特别多。”

“唉?!”阳子睁大了眼。

“如果王和麒麟都可以是女性的话,那么女性也完全可以担当官吏。而且,这里的女子不用生育。抚养孩子之类的事,也没必要一定要让女性来做,所以女性没必要呆在家里。当然,因为不可能完全像男性一样那么强,所以作为武官,士兵是差了点,可是因为心细,做起一些繁琐的事来就做得很好,凭这一点就能做官了。实际上,写史书的女性就非常多。”

阳子笑了。

“是这样的啊。”

“所以,庆国的官吏对女王所表现出不高兴的神色,并不是因为王是女性的关系。只是因为庆国没有女王运。”

“到现在为止连续三代都是无能的王。而且凑巧的是又都是女王。景麒选择的先王也是女王,在位的时间又非常短。这样的景麒又选择了女王,官吏们无论如何都会想‘又是女王呀’。”

“那代表了什么呢?”

“就说这件事。西北恭国的供王是女性的,在位已经快九十年了。在此之前,恭国的王也是治世时间很长的女王。所以在恭国,人民对於男性的王好像是没有什么概念的。这就是国与国的差别。不要在意。”

阳子轻叹了一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