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2 / 2)

十二国记 小野不由美 14505 字 2个月前

“──真希望能认识那样慷慨大方的人物。”

“顽丘先生的是驳吧,你自己捕猎到的?”

“叫顽丘就行。被能拿驺虞送来送去的人叫先生,我可担当不起。”

顽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开始仔细观察驺虞。就是顽丘,这样近距离看到驺虞也只有几次。其中有一次差了点但没有捕捉到,这个脚力又强又快而且狡猾的野兽轻易就跳过了陷阱,乘着怒气撞到了顽丘的三个伙伴后逃了出去,没死人就算很万幸了,只能这么说。

驺虞主要有偏白和偏黑两种,眼前这头是偏白的,但像这样,白地上带着黑缟条纹的还是相当少见。不管哪种,驺虞的眼睛都是带着复杂色彩的金色,都拖着长长的尾巴。驺虞回望着注视它的顽丘,既没有胆怯也没有显露焦躁,甚至给人一种超然的感觉,至少原来的狞猛完全没有感觉到。训练到这种程度一定很不容易。

看到顽丘带着痴迷的表情站起来,珠晶用清脆嗓音说道:“我请利广让我坐他的骑兽。他说我坐的话星彩不会在意。”

“好好。对大小姐来说,比起驳当然是驺虞更好,不过──”

珠晶侧起头。

“你啊,是不是笨蛋?”

“你说什么?”

“谁在跟你说那种事?我们可不是到某个城市游玩。这里是黄海,你明不明白?”

看到顽丘目瞪口呆,利广大笑起来。

“我虽然人小体轻,但坐上去对骑兽来说还是会沉许多。遇到万一的时候,哪一边回比较不受影响?我说的是这个啊。”

“──是我失礼了。”

“星彩看起来加上我的体重也似乎没关系,所以我要坐星彩──这么说来,顽丘的驳叫什么名字?”

“哪里有什么名字。”

顽丘不快地回答道。

“你起一个名字啊。”

“你想起就自己起──不过我的话你好好听完。决不可以离开骑兽,但是不能坐。”

“为什么?”

“反正有徒步的随从在,队列只会以步行的速度前进。而且还有需要一边走一边做的事。进入黄海后不要想能过的舒服。”

“但是──”

没等珠晶说完,顽丘拦住话头继续道:“闭上嘴照我说的做!”

珠晶不服气的瞪着顽丘。

“你没有忘记谁才是雇主吧?”

“没有忘。我会把你平安的送到蓬山,再送回人的世界。”

“回来的路或许没有必要。”

“随你怎么说──我的确被你雇为护卫,但没打算只用那点钱就把自己的性命也陪上。”

珠晶愤愤地沉默了下去,然后顽丘把视线转移到利广身上。

“你来过黄海吗?”

“很遗憾,没有。”

“和妖魔对峙的经验呢?”

“这倒是有过几次。”

顽丘默默地叹了口气。就是说外行有两个人。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叹息,利广抱歉似的说道:“只要你吩咐,什么事我都愿意照办,就当作学习黄海的事情了。”

“当然会要你那么做。”

顽丘无可奈何地说完,广场上聚集的人群从面向斜坡的一角开始松动。终於要开始上路了。

“珠晶走在驺虞和驳之间──出发了。”

士兵在广场布好了阵,人群在他们的目送下走下了岩石构成的斜坡。眼前的森林延伸着一条姑且能称之为道路的通道。宽度只能勉强让一辆马车通过,这是升山的人们沿着发源於金刚山的河流,长年累月用双脚踩出来的道路。

升山者们虽然组成一个集团朝着五山前进,但并没有经过什么组织。只是因为落单危险,所以人们都尽量和别人走在一起。因此队伍整体看起来像一个集团。

下了斜坡,接着进入森林。刚过晌午的时候,森林中出现了一块足以让全员休息的草地。只要早上从城塞出发,一定会在同样的时候到达这个地方。为了做出休息场地要折断树枝、砍倒小数,这些行为重复了几百年的结果就形成了稍微象样的场地。就在刚好到达这个地方的时候,从队伍背后远方传来了钟鼓声,每个人都吃惊的回过了头。人们的视线虽然被树海挡住,但他们的背后屹立着令干门。现在它关上了,这样就没有了退路。

每个人都带着些许失落的感觉停下脚步开始休息,然后又下定了决心似的站起来继续上路。人们沿着覆盖着树林的起伏山路行进着,一路上年仅十二岁的少女已经成了着名人物。每个人都毫不吝啬的对少女千里迢迢来到黄海的勇气大加称赞。

“因为有珠晶这样的百姓在,恭就一定有希望。”

“这份勇气大人们也该学学。恭国的大人孩子要是都能这样像珠晶这样,不可能灭亡。”

赞赏的辞藻也投向了顽丘和利广。

“只靠两个人就有勇气保护少女前往蓬山,这样的侠义之士真是从未见过。”

不过顽丘认为自己并非勇敢而是无谋,不是侠义只因为囊中羞涩迫於无奈,然而这些赞扬他还是恭受了。即使现在看起来只是个毫无秩序的集团,但在穿越黄海的这一个半月期间,还是会形成一定的组织。基本上不会结党组伙的猎屍师在进入黄海后都会自然而然的这样做。总归会有人成为组织的领导者,所以顽丘不想树敌。

落日后妖魔就会变的活跃。当太阳与金刚山的棱线相接时,有人提议是不是该做野营的准备了,正好前面到了一处被踏出来的草地,於是队伍磨磨蹭蹭停了下来。因为并没有什么号令,直到所有人想停下来队伍才会停,所以实际上开始着手野营的准备时已经是黄昏之后了。一些人开始慌慌张张准备帐篷,没有带的人则急急忙忙去找薪柴。

顽丘一边留意着人们的动静,一边环视森林,接着干脆的决定了野营的场地。然后他选中了空地与森林交界处的一棵树,把驳栓在了上面。

“顽丘,那边的平地更好些。”

“不行。珠晶在这里垒上石头,利广把驺虞栓到这边来!”

听到顽丘生硬的命令语调,珠晶看了看利广,他倒是老老实实地把星彩栓了起来。珠晶也只好学着利广的样子从附近找来石头,按照顽丘说的垒起石碓。

“真搞不懂这是怎么了,一进入黄海就马上变的很了不起似的。”

不理会珠晶的牢骚,顽丘用枯枝把宿迎周围的三个方向围起来,生起了火。顽丘早已让珠晶和利广在一路上拣够了枯枝,积攒到一定程度就让珠晶坐上骑兽,把柴枝捆成小捆──这一点必须养成习惯,等太阳落山后再找柴火根本来不及,看着脚下找枯枝等於白白给妖魔提供袭击的机会。

因此珠晶一行很快就吃完了晚饭。等慢慢撑起帐篷的人们开始准备生火做饭时,他们已经收拾好了一切,熄了火,并在两头骑兽之间舖好了缛布。

“熄掉火不要紧吗?”

听到珠晶这样问,顽丘点了点头。

“不要紧。收拾好了就躺下睡觉。”

利广插嘴道:“就这样轻易睡下去没关系吗?”

“没事,只要不是运气太糟,三天内不会被袭击。”

“为什么?”

顽丘微微一笑。

“因为有城塞。”

“还是不明白,矢箭根本够不到吧?”

“矢箭够不到,血腥却可以闻到。”

“血──”

“它们会冲着散发血腥味的地方去。因为作为的袭击,人和妖魔都有死的。只要有流过血的地方,从那里离开三天左右的距离就大致是安全的。有那种程度的血腥,就算它们来到这里附近也会闻着腥气到那里去。”

说完,顽丘让驳侧躺下来,然后自己贴在它身边躺下。

“利广,你枕在驺虞身上睡。我在驳身边,珠晶躺在我们中间。”

“我睡在星彩的旁边好了。”

“照我说的做!妖魔来得时候,骑兽首先会察觉。骑兽稍微有一点动静就能警觉的人不睡在它们身边就没意义了。”

“哎呀,我也能起来的。”

“是吗?”

珠晶瞪瞪像在嘲笑她一样的顽丘,批上了温袍。黄海内比外面温暖,走路是穿不住温袍,但睡觉时还是会感到有些凉意。

“真是小瞧人,我可以马上起来的,又不是很小的小孩子!”

珠晶说完,气鼓鼓的躺了下来。空场上面难以入睡;行走了一整天的腿也很疼痛;不能挨着星彩睡,躺着的地方很狭窄,顽丘又罗嗦。这样子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睡着。

──可是,实际上闭上眼睛后,等再睁开时,已经是早上了。

顽丘所说的安全的三天过去了,升山者的人群还没有走出森林。队伍一路上都在沿着河岸走,而原来的河面现在已经变成了细细的河沟。

太阳落到西面金刚山的山顶时,队伍又走道了一处略微宽阔的低地,和以前一样开始紮营生火。珠晶照管理一路上收集了树枝,在顽丘决定的场所上垒起石头、搭起灶台。这天顽丘决定的野营地是在进入树林后、一片茂盛的树阴旁边。不知道是什么树,茂密的树叶散发出强烈的味道。珠晶他们就在这种大树下,在一块被周围的灌木包围起来的草地上搭起了一个小小炉灶。

顽丘做饭的时候,珠晶去附近的小河取水,途中遇到不少向她问话的人。

“珠晶,怎么样,累了吧?”

“也不是那么累。”

说不累是假的,但珠晶原本就觉悟到会有这种程度的辛苦。虽然道路并不平整,但只是在单调的树林里不停的走路,所以反而让她感觉有些松懈。

“珠晶,怎么样,露宿很辛苦的吧?”

又听到有人这样问,这是一个稍稍上了点年纪、名叫室季和的男人。室季和是升山者中拥有行李和随从最多的一个。

“还行吧。”

“要不要来我的帐篷?像珠晶这样的年轻姑娘睡在草地上可实在太可怜了。”

“真是让人心动的邀请呢。”

珠晶叹了口气。季和的帐篷很大,据说里面连床都有。真是难为他能搬来,虽然心里这么想,其实季和带着马车和货车。

“──不过,要是去了我会被顽丘说的。”

听珠晶这么说,季和皱起了眉头。

“那个男的是什么人?”

“是我雇的护卫,我不是跟你讲过吗?”

“刚氏吗?”

“据说是猎屍师,不过一样也很熟悉黄海。”

“猎屍师?怪不得,我就觉得他是个自大的家伙。”

“这一点我不否定。”

刚氏护卫升山者,而猎屍师在黄海狩猎。现在这种情况下,刚氏理所当然地被看中而且受到信赖。但提到猎屍师,每个人则会想为什么这种人会在这种行列里。

“猎屍师可算不上专门家啊,而且还听说他们里面有些人相当野蛮中粗暴呢。你跟这样的人一起走不要紧吗?不然的话,跟我们一起来也行哦。”

“觉得他实在靠不住的时候我会去打扰的。”

“嗯,那就好。别忘了,遇到麻烦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我。”

“谢谢你。”

像季和这样来邀请珠晶的人很多,她年纪小这一点大概是主要原因。每次都拒绝也感到可惜,但顽丘不点头她也没有办法。丢下只会罗嗦的顽丘投靠到季和的大帐篷那里的想法,珠晶也不是没有过。但不管怎么说,顽丘毕竟是她用所有的钱财雇到的,想到这一点也有些后悔。

“真是没办法啊。”

与季和道别后,走在回宿营地的地上,珠晶自言自语道:“──当时看起来他倒是挺好说话的──”

可是实际上不仅不好说话,对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也斤斤计较、罗嗦无比。命令人的时候从不解释为什么,被人提问时又一脸不耐烦。也许是因为他进入黄海后情绪有些急噪。珠晶禁不住心想,如果自己再早点到达干,能有空闲仔细挑选护卫就好了。

“这是不是也算太奢侈了呢──”

虽然自己能支付起不小的一笔佣金,但恐怕也没有人会认真对待一个扬言要进入黄海的十二岁孩子。事实上,多亏了顽丘,珠晶才得以进入黄海。所以只要他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途中又被几拨人打招呼,珠晶应付着做了回答,同时察觉到这两天里,队伍的气氛开始有所变化。

多数人一起聚集在广场中心,生起巨大的篝火,在那里热闹着。可是不知不觉的,人一拨又一拨的离开那里,像顽丘那样在稍微隔开一端距离的地方野营的人开始增多。今天也是这样,在进入黄昏的森林边零散分布着这样的人。他们大多没有帐篷,而是用绳子把重石栓在树枝上,令其垂下代替屋檐,或者用树枝围住篝火,选择骑兽旁边的狭小空间来休息,采用了顽丘很类似的宿营方法。

这些就是有刚氏保护的升山者的集团吗?心里带着这样的疑问,珠晶提着水袋回到了自己的营地。这时候顽丘正好在往容器里盛粥。

又是这个,想到这里,珠晶微微感到一股厌腻。顽丘做的食物基本上就是附近摘来的草叶加上些切碎的肉末煮成的东西,味道自然难以恭维,量也不是很多,而且看来他完全没有改换食谱的打算。

“到蓬山的时候,我恐怕要变的骨瘦如柴了。”

一边自己发着牢骚,珠晶对顽丘说道:“水我提回来了。”

顽丘抬了抬眼皮。既没有表扬的意思,也没有慰劳的样子。

“辛苦了。”

这是利广会话道。虽然他并没有命令珠晶去提水。

“幸好有利广在,”珠晶心里禁不住这样想着。进入黄海后,顽丘的刻板态度简直让她喘不上气来。

吃过毫无滋味的饭,三人围在篝火前,珠晶清清嗓子说道:“刚才我受到室先生邀请,问我们要不要到他的帐篷那儿去。”

“不行。”

和往常一样,顽丘冷淡的一口回绝了。利广则露出微笑,这个男人似乎从来不会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珠晶感觉累了吗?”

“怎么可能累?路程才刚刚开始没多久。”

“是啊。”

“只有天气不冷这一点算是比较幸运──黄海是个暖和的地方呢。”

珠晶冲着顽丘说道。这时顽丘用草抆着空容器,点点头。

“现在是这样。”

“以后会变冷吗?”

“会变热。黄海很温暖。”

顽丘用草抆完容器,从水袋往里面倒进一点水涮了涮,把水撒到快灭掉的篝火上。珠晶刚开始对这样粗糙的做法目瞪口呆,但心里明白不能因为嫌弃肮脏表现出不满,所以只好视而不见。毕竟,这里是黄海。

“顽丘,不灭掉火不行吗?非得灭掉?”

“晚上没有光亮,大小姐就会觉得害怕吗?”

顽丘的语调让人感到胸口一阵不快,珠晶压抑着怒气,望着灭掉的篝火说道:“不是那样。”

“不要太显眼为好。今天有月亮,没有必要点火。”

顽丘说着朝广场方向望了望,珠晶和利广也跟着望去。那里燃起着明晃晃的篝火,还传来人们热闹的声音,

“──为什么?”

“它们很聪明,知道有火的地方就有人。”

“它们──”珠晶嘴里重复着这个词。它们是指妖魔的是吗?如果是这样──珠晶转过头,说道:“顽丘,是不是该告诉那些人知道这件事?”

“不要做多余的事!他们反正不会听进去我说的话。”

“不说怎么会知道?”

“如果有需要说的事,刚氏里会有人去尽自己的义务,轮不到我这个猎屍师去现眼。”

“可是──”

“闲话少说,吃完了收拾好就去睡觉!”

半夜,珠晶被一阵叫喊声惊醒。

开始是在梦里。那个叫喊是父亲发出的,珠晶从被铁栅栏覆盖的房间里拼命向外看。父亲的声音从距离不远的园林的树后传来,并且是哀嚎。

父亲受到了袭击!珠晶想到自己必须去营救,但是家里所有的地方都拦着栅栏,她根本没办法出去。

必须赶快!可是哪里都找不到出口,诅咒铁栅栏的同时,珠晶却也因此对无法营救的自己感到安心。因为出不去,所以就可以不用看到父亲被袭击的样子──

受紧紧抓着铁栅栏,不知道该叫喊还是哭泣,然后醒了过来,同时明白了原来是梦。可是珠晶并没有时间放心,她立刻明白眼前发生着更糟糕的情况。惊恐中想跳起来,但醒来后她无法发出声音,有人在背后抱住她,并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怎么回事!?)

用不着多想,因为听得到激烈的声响。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珠晶的身体被压在驺虞身上,仅仅移动视线只能看到抓住他的是利广。即使在夜色中,也可以看到他脸上带着紧张的神情。他抱着珠晶的右手上拿着拔出鞘的剑身,回头凝视着背后。珠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能听到人的呼叫、男人们惊恐的喊声和怒吼散乱的此起彼伏。这时,她听到了利广低声说道:“──静静的听我说,记着教过你的事吧?”

珠晶抬起视线,点了点头。

顽丘教的事,就是决不离开队伍。即使看起来就在旁边也不能离开道路走进森林;看到地面有影子划过时,不要抬头看天,立刻躲进树下;妖魔来时,就躲到树下或是灌木草丛里,把身体贴在什么东西上,决不要发出声音和动弹身体──妖魔眼睛不是很好,区分不开树干和紧靠在上面的人。如果是像松树那样的有气味的树木,人只要不轻易乱动,妖魔不走到眼前就不会发觉。

这些话珠晶记着,虽说记着但身体仍然在发抖。

耳边传来人的哀嚎,马的嘶啼还有猎捕什么东西的叫喊。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怎么样了。无法确认现状这一点让珠晶感到恐惧,同时也想到要是没醒来就好了,要是等醒来时所有事情都已经解决就好了。

珠晶把脸贴在驺虞身上,强忍着内心的焦躁和不安,星彩就像睡着了一样安静,但腹部的起伏却急促而且强烈,看来它也知道该怎么做。

禁不住闭上眼睛,蜷缩起身体。过了良久,欢声取代了哀嚎,同时利广的手松弛下来。

(结束了?不过到底怎么回事?)

珠晶小心翼翼睁开眼睛,想越过利广的肩膀看看他身后的广场的样子,在这之前听到了顽丘的声音。

“──动作快点!离开这里!”

顽丘喊着从广场的方向跑了过来,同时有股腥臭的味道吹了过来。广场那边虽然有火红明亮的篝火,但还步足以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有人在那里来回奔走。

“顽丘,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说了叫你赶快吗!”

嘴里怒吼着,顽丘已经在驳身上放上鞍具,把为了随时可以出发而整理好的行李搭在她背上,然后抓起皮包,自己也背上了行李。在利广着手同样的准备之前,顽丘已经卷好舖在地上的布,骑上了驳。片刻之后,待珠晶和利广跳上星彩时,顽丘短短说了句“走了”,便催着驳跑起来。没等到利广发出命令,星彩就自己跟着追了上去。

听到顽丘“让开”的喊声后,广场上的人惊慌的纷纷躲闪。有人惊慌失措,有人面露胆怯,有人一脸彷徨。在这些人背后,一座小山般的鸟形阴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利广──发生什么事了?”

珠晶向自己抱着的背脊问道。利广回过头,月光下可以看到他脸上带着点为难的笑容。看到这个表情,珠晶稍稍感到松了一口气,看到有人表现的平静让人感到放心。

“──稍微遇到了点麻烦。”

“是妖魔?”

“嗯,大概是。”

简短地回答后,利广转过头,对顽丘问到:“现在移动不要紧吗?”

顽丘点点头。这时从旁边的树林方向传来了人声,有一些和他们一样收拾好行李的人乘着骑兽从林子里冲了出来。有从旁边跑出来的人,有从后面追上来的人,有怔怔的看到这些后慌里慌张跑起来的人,还有人赶上来呼叫跑在先头的人。

“喂,你们去哪里!?”

顽丘没有回答问话,紧跟在他后面的队伍里的人应声到:“快逃,会有其他妖魔闻到血腥后过来!”

追过来的男人吃惊的张大嘴,随即用异样的声调喊叫着,跌跌撞撞的朝自己放行李的地方跑去。

丢下这些人不管,数十人无形中组成了队伍奔跑着。一路疾驰,待背后的亮光和人声都消失的时候终於减缓了奔跑的速度,但队伍仍然没有停下。

“顽丘,不要紧吗?妖魔不会突然袭击过来?”

珠晶尽量打起精神问道,但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声音在颤抖着。

“不要紧的,大小姐。”

这样回答的不是顽丘,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骑着鹿蜀并排跑在驺虞旁边的男人。

“他们之间有势力范围,一般一定范围里只有一头。从其他地方跑过来会再花些时间。”

“是──这样吗?”

男人点点头。他是一个背着的大刀像岩石一样敦实的男人。

“话说回来,带着朱氏的就是小姐你吧──是那个人吗?”

“朱氏?”

这时利广回答道:“不是我,是那个骑着驳的人。”

“是吗,”男人说着让鹿蜀绕过驺虞,去了顽丘的旁边,像是有什么事要说。

“──利广,朱氏是指什么?”

利广回过头,停住了星彩。

“到前面来,在前面能安心点是吧?”

抱着利广后背时的确感到很不安,珠晶说了句“好的”,便从星彩背后跳了下来,被利广一拉重新坐了上去。坐在利广身前,被他牵着缰绳的两臂包围着,眼睛能看到前面身后又有依靠,这样感觉安心了许多。

“朱氏就是指猎屍师。”

说着,利广发出前进的命令。星彩有条不紊的再次前进了。

“──其他人把像顽丘那样的人称为猎屍师,他们自己、还有出入黄海的人称他们为朱氏。”

“顽丘自己说过自己是猎屍师啊。”

“那时因为完全大概个性如此吧。捕捉不到猎物,却把同伴的屍体抬回来──的工作,那是嘲讽他们的蔑称,他们对自己不可能那样说的。所以当着他们的面不那么叫。”

“哦──”

珠晶朝一边跟刚才的大块头男人交谈一边前进的顽丘看了看。

“朱氏和刚氏也都称作朱民。”

“朱民是指什么人?和朱氏不一样吗?”

“珠晶见过朱旌吧?知道他们为什么被叫做朱旌吗?”

嗯,──我听说是因为他们的旌卷是涂成红色的,所以那么叫。“

嗯,利广点了点头。

“他们不定居於某处,而是周游诸国,靠表演杂技、买卖物品为生。这样的浮民就称为朱民。”利广微笑着继续道,“本来,丢旌卷的人像官府申告遗失后,会得到临时的旌卷。这种旌卷上画着代表它为临时代理品的朱线。原本朱旌指的就是这种旌卷。因此把拿着这种旌卷、没有定居而漂泊於各国的人称之为朱旌。因为是拿着朱旌的人,所以也称为朱民。”

“哦──”

“他们称猎屍师为朱氏,是因为猎屍师在朱民中属於代表者。像顽丘那样在黄海靠捕猎为生的人在朱民里最受尊敬。”

“真的?那刚氏呢?”

“刚氏啊,同样也是朱民,出入於黄海,但受雇於并非朱民的人,靠从其他人那里收取的金钱生活。所以比起受雇於人的刚氏,不受人雇佣的朱氏地位更高。”

“朱氏比刚氏了不起啊──”

“朱氏还有个别名叫黄氏,或者统称为黄朱之民。他们自己认为自己就像出生於黄海的人。据说他们以前曾经自己把旌卷涂成黄色。但黄色是麒麟的颜色,因为忌讳就放弃了──如果不是这样,就是以前被禁止了吧。”

“哦──”

珠晶呢喃着。这时,落在后面追赶的人们的声音渐渐接近了。

结果,这天晚上死了三个人。待在广场中间围着篝火的三个男人,受到从空中飞下来的妖鸟的攻击后丢掉了性命。

天亮后,人们心惊胆战地回到了野营地。大多数人都把行李仍在了原地,空着手就先逃走了。要想继续今后的旅程,水、食物、药品,其中哪一样都不能缺少。因此只好返回营地,然后在那里他们看到了已经化为残渣碎片的妖魔和人的残骸。他们打倒的只有一只巨鸟,但看样子后来的妖魔间像是为争食而发生了搏斗,地上还散落着其他大大小小的妖魔残骸。眼前的凄惨景象令返回的人们发自心底的感到战栗──他们终於醒悟到自己所处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了。

一行人继续上路了。除了向前行进,他们也别无选择。在黄海里,想得到安全只有到达蓬山。即使回到城塞,令干门的安阖日只在春分,到下一次春分要等待一年,而且并没有出现只身离开队伍想返回城塞的莽夫。去其他的四门更毫无可能。

人们的情绪低落的收拾起行李再度上路,他们能做的只有这件事。一边走着,队伍中的一部分人开始婉娩地责备起扔下同伴逃走的顽丘等人。最明显的是一个据说现在在雁国做买卖。看起来有些权势,名叫联台的男人。

“死的三人那时侯去救说不定还有气。连这一点都没有确认就不顾一切的逃走,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呢?”

回复他的是昨晚跟珠晶交谈过、骑着鹿蜀的男人,名字叫近迫。昨晚先逃出来的数十人虽说没有脱离队伍,但还是不远不近的和行列隔开了一点距离。

“留在那里很危险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所以逃走了,仅此而已。很不巧,我们的工作是保护付给我们佣金的主人,没必要保护你们。

“那么我们为了什么要组成集团朝蓬山前进?”

“因为都是懦夫嘛。”

听到近迫揶揄的语调,台露骨的皱起眉头。

“我看丢弃不幸的人不顾,首先逃走的你们才是懦夫吧?”

“你这么说也无所谓──那么你自己呢?留下来保护那三个人到最后了吗?”

台消瘦的脸上升起了血色。

“──狗尾之徒!”

“胡说什么!”

看到两个大人怒气渐盛,珠晶拉了拉牵着驳的顽丘衣角。

“顽丘,不阻止他们行吗?感觉马上就要打起来似的。”

“随他们去。”

顽丘莫不关心地扔下一句。

先王殁身后过了二十七年,对玉座怀有野心的人早已经升山完毕,确认过了自己不会是王。现在这个时候还在升山的人都没有争先恐后直奔蓬山的霸气、但对王冲冲没有出现感到焦急,於是极力倡导升山的人。这些人里虽没有特别杰出的人物,但基本上都是些心地善良之人。如果不是这样,就是些看到其他稍微有点出众的人悄然从黄海回来,於是便对自己也燃起微渺希望的小人物。这样的人对他人、对自己都很圆滑,总之会尽量为善。不管那个叫做台的男人属於哪一类,事态都不可能发展到这里拼命的地步。

“──喂,顽丘──”

“不要问我狗尾是什么意思,污蔑我们的名称要多少。”

“那么说或许也没办法。”

听到珠晶的呢喃,委曲仰起眉头转过脸。

“──逃走是事实对吧?而且顽丘明知篝火很危险,却没有告诉他们。”

哼!顽丘不屑的回答道:“就算我说出来,他们能听吗?”

“会听的,因为顽丘是黄海的专门家啊。”

“是吗。不过就算被人问,对我们来说也是麻烦。”

“为什么?”

“篝火危险,但是也有需要的时候。‘用火危险,不要用’这么说了之后会怎么样?等真正需要用到的时候,肯定也有人出来追问‘不是说不要用火吗’什么的。话说回来,连这种事都不懂的外行要进黄海本身就是个错误。我虽然受你雇佣,但没有为这里所有人的无知收拾残局的打算。”

“即使主人这样命令也不行?”

“免谈。”

“卑鄙小人!”

“好了好了,”利广插进来劝阻两人,“两个人都不要激动。”

“你也想站在卑鄙小人那边?”

听到珠晶压抑住嗓门,利广也用小声回道:“对顽丘来说,我们是对黄海一无所知却硬闯入的无谋之人。我们随时都有拖顽丘后腿的可能,所以黄海的事情就交给熟悉它的人决定为好。”

珠晶盯着利广略带为难的笑容看了一阵后,叹了一口气。

“──杖身是吧。”

“杖身?”

“不就是这么会事吗?惟独有余地雇到杖身的人能够得救──如果没有雇到杖身的才能和宽裕,只有死路一条。”

“原来如此,”利广苦笑道,“或许的确是这样。”

“要进入黄海的人,却没有雇到熟悉黄海的护卫,这是他们自己不对,就是这个意思对吧?”

“我想这样去想并没有错。”

“不过这和没有教给别人生火有危险是两码事。顽丘本来能够救那三个死去的人的,只要他想。可是他没有那么做,所以说他卑鄙并没有什么不对。”

利广更加苦笑。

“虽然是这样──”

“好吧,那我去告诉大家。”

“不许去!”

这样低吼的是顽丘,珠晶瞪着他的脸道:“顽丘认为自己去说也没人理会所以没有说对吧?我不怕没人理,这样不是没问题了吗?”

“少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为什么说没有意义?”

顽丘用略带着险恶的表情望向珠晶。

“那些知识我们自己懂得就够了。”

珠晶感觉热血冲上了脸颊。

“你的意思是指万一每个人都知道安全行进的方法,你们就没面子了?”

“你那么理解也可以。不要去做些无聊的宣扬。”

“怎么做是我的自由。”

“珠晶如果到处乱说,刚氏会对你做什么我可不敢保证。”

“──你这是威胁?”

对珠晶瞪过来的视线,顽丘也以险恶的表情相对。

“是忠告。”

“──告诉你,你真是个卑鄙到极点的人。”

“是吗。”

珠晶瞪着撇下这句话后把脸转回前方的顽丘,然后甩过脸,抬头望想利广。

“看来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卑鄙小人。”

可是珠晶征求赞同的目光没有看到笑容,利广用一种令人胆怯的严肃表情注视着她。

没等到珠晶张口,利广低声道:“──你还小。”

“那时什么意思我是孩子这一点我自己也清楚。”

嗯,利广点头笑了笑。

“这里的事交给顽丘比较好,我是指这个意思。”

珠晶鼓起脸颊。

“我明白了。原来利广也是卑鄙小人中的一个,你想说大人说的话自有大人的道理是吧?”

“是这样吗?”

“好吧,随你们说好了。王可不分什么大人小孩──我成了王之后,你们一个个等着瞧。”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