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影被落日拉得很长。
可一路策马前行的他,在看到那座熟悉的府邸时忽然又慢了下来。
谢池南握紧缰绳看向前方,神离疾驰一路,如今被迫停下倒是可以喘气了,这么多年,谢池南很少被喊回家,燕氏不想见到他,逢年过节都不肯让他回来,谢平川却不希望他们母子变成这副模样,每次在家的时候都会喊他回来,可每次被燕氏看见,免不得又是一顿责罚。
破碎的茶盏,断掉的鞭子,脸上身上的伤好了又添。
谢池南不曾有过一句怨言,也从来没有怪过他的母亲。
如果发泄能让她变得平和能让她不再日夜难眠,谢池南愿意自己的身上再添几道伤口。
要是往常谢家找他回去,他必然不会犹豫,於他而言,左右也不过是多挨几下鞭子受几顿冷眼罢了。
可今日——
看着不远处的府邸,谢池南的心中竟生出一阵犹豫和冲疑。
他很少,不,他几乎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若真要说有,也是在很多年前了。
那个时候父亲的委任刚刚下来,他和母亲还有兄嫂得一起赶往雍州。他在金陵有许多好友,但和他们,喝顿酒吃个饭,说几句也就散了。唯独对赵锦绣,那一番辞别的话竟是久久无法说出口,那是他生平第一次那样犹豫,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跟赵锦绣开口。
最后还是赵锦绣找到了他。
那是一个大雪天,也是他要离开金陵去往雍州的前一天,他在屋中踌躇良久,最终还是牵着神离想去找赵锦绣,不想刚走到门外就看到赵锦绣裹着一身大红斗篷从马上下来,她没带人也没撑伞,踩在厚厚的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朝他走来,鹅毛般的雪花沾在她芙蓉一般的脸上很快就化成了水,她那双鸦羽般的眼睫上也沾了雪花,看着像是要哭了。
“谢池南,你要去雍州?”这是她找到他后,问的第一句话。
“是啊。”谢池南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是这样回答的,他双手环胸,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低眉看着赵锦绣笑道:“以后就没人跟你吵架了,赵锦绣,开不开心?”
可他所有的镇定、伪装却在赵锦绣红了眼圈的那一瞬溃不成军。
他看着少女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往下掉,泪水和雪水融在一起,偏她倔强的很,一边哭一边拿手背去抆脸颊,她力气大得像个男孩子,一点都不在乎她那张脸,很快那娇花一般的脸颊就被她狠狠抆出了一道红痕。
那是谢池南第一次产生一种名叫慌张的情绪。
他手足无措,再也无法维持他的从容,他想安慰她,想把手覆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一揉,张口却还是赵锦绣平日最讨厌的话,“赵锦绣,别哭了,你哭起来真的好丑啊。”
就像被燃起的炸.药桶,赵锦绣狠狠推了他一下掉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