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风听龟圣家执笔长史说话,暗想此人说话夹枪带棒,明面上一个脏字都不说,其实句句都是讥讽嘲笑。此人是扶桑人,能说汉话原本已经让人惊奇,而他还能用汉话嘲讽对方,这份机敏练达更是让人佩服。难道此人并非扶桑人,而是汉人假扮不成?
厉秋风思忖之际,只听陈家那人怒气冲冲地说道:“长史大人,你这番话说得不昧良心么?当日龟圣大人派了大公子来咱们陈家,与陈长老商议联手对付井上家之事。当时双方约定,由龟圣家与井上家正面相抗,咱们陈家派出一支奇兵断了井上家的粮道。井上家的兵马虽然强悍,但是一旦粮道被断,军中没了粮草,必定不战自乱。大公子离开陈家之后,陈长老便即挑选族中精壮子弟,亲自带队出发,埋伏於半月湾之南的河湾深处。待到龟圣家与井上家在此地对峙的紧要关头,陈长老带人袭击了通过半月湾的井上家运粮船队,一把火将船队并船上运载的粮草烧得干干净净。若不是陈长老这支奇兵,井上家怎么会仓皇退兵?!”
那人说到这里,略停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半月湾一战,咱们陈家虽然烧了井上家的运粮船队,可以说是大获全胜,可是井上家的军士彪悍异常,遭到袭击之后拚死反击,使得咱们陈家的损折也不少。战死者不下二十余人,伤者五六十人,就连陈长老也被射中了四箭,受伤着实不轻。七千两银子听上去不少,可是要抚恤阵亡的兄弟,还要给受伤的兄弟疗伤,这些银子未必够使。许多族人原本就不想帮着龟圣家与井上家对抗,眼看着伤亡了这么多兄弟,这些族人义愤填膺,以为陈长老处事不当,害了陈家子弟。陈长老为了平息众怒,不顾自己身负重伤,挣扎着召集族中子弟商议此事。他对众人说道,当年九姓族人逃到扶桑国之时,境遇极其困窘,缺衣少粮,眼看着就要冻饿而死。龟圣家的先祖借给了九姓族人几只船不说,还借给九姓族人几百斤粮食,使得咱们的先祖没有冻饿而死。咱们汉人有一句话,叫作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咱们此次帮着龟圣大人对付井上家,也算是报答龟圣家先祖的恩德。
“陈长老虽然竭力安抚族人,可是大伙兀自不服。有人大叫着说道,当年龟圣家的先祖确实借给咱们九姓族人船只和粮食,可是那些船只和粮食不是白给的,后来咱们祖先还给他们十九只木船,三千斤粮食,世间最厉害的高利贷,只怕也没有龟圣家的利息高罢?!而且从那时开始,龟圣家有什么大事小情,便会派人到咱们九姓水寨,要咱们出人出力出钱。就算咱们的祖先欠了龟圣家天大的人情,几十年下来也该还得干干净净了!.
“此人说完之后,众人纷纷出言附和。其实此次龟圣家一心要灭了井上家,吞并井上家的封地、钱粮和百姓,实属不义之战,是以你们龟圣家的使者到了九姓水寨来求援,九姓族人之中,其他八姓长老都不肯派出族中弟子助战,只有陈长老答应派人相助。半月湾一战,陈家子弟死伤惨重,陈家族人愤愤不平,陈长老处境困窘。你们龟圣家却背弃了誓言,不只没有拿出七千两银子酬金,反倒责怪咱们没有出力相助,用五十两银子来羞辱咱们。长史大人,你以为龟圣大人此举是否公平?!”
执笔长史听那人说完之后,冷笑了一声,口中说道:“怪不得陈长老让你来讨要银子!你如此牙尖齿利,不当说客真是可惜了!先祖的事情咱们暂且不说,就说此次龟圣家与陈家联手对付井上家,
咱们大公子亲自屈尊到九姓水寨与陈长老会面,双方约定联手对付井上家,将井上家灭掉之后,封地和人口由龟圣家所有,龟圣家拿出七千两银子,算是陈家出兵相助的酬金。可是你们陈家畏敌如虎,不肯派人到这里与咱们龟圣家联手攻打井上家,只是派出百余人,在半月湾烧了井上家的运粮船。而这支运粮船队只有十几只船,对井上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那支船队被烧毁之后,井上家仍然派了船队继续运粮, 此外还增派了一支兵马走陆路运送粮草。而你们陈家不堪一击,半月湾一战之后便即溃退,再也没能阻断井上家的粮道,是咱们龟圣家独自与井上家大军相抗,最后将井上家打得大败而逃。自始至终,你们陈家压根没有出力,还想要讨要酬金,做你的清秋大梦罢!”执笔长史说完之后,船上登时响起了一片叫骂之声。厉秋风听这些人破口大骂,暗想这些人骂起人来花样百出,言语恶毒,只有咱们中土人物才能将骂人之道运用得如此精妙。船上这些汉子必定是汉人无异,只是龟圣家的执笔长史是不是汉人,眼下尚无法判断。
厉秋风思忖之际,只听先前说话的那位陈家子弟气急败坏地大声说道:“你他妈的当着咱们的面公然扯谎,胡说八道,说话亏不亏心?若不是陈长老带人在半月湾烧了井上家的运粮船队,井上家又怎么会迫於无奈从这里分出一支兵马走陆路运粮?!若不是井上家被迫分兵前去运粮,你们龟圣家又怎么会占了优势,趁井上家兵马不足之机发兵偷袭,最后侥幸得胜?!别忘了井上家分兵之时担心你们龟圣家偷袭,将此事遮掩得甚是周全。龟圣大人压根不晓得此事,只能守在大河北岸,压根不敢出兵与井上家决战。还是陈长老发觉井上家分兵运送粮草,急忙派人将此事告知龟圣大人!龟圣大人若是不知道井上家分兵,又怎么敢催动大军攻打井上家?!你们龟圣家能够打败井上家,陈长老居功甚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却在这里昧着良心颠倒黑白,胡说八道,不怕遭天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