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闪电在道人身后划破天际,这一次,那道光链比之前要黯淡许多。道人借此,只能依稀辨认出破庙中的情形。那个人还在那里,还是盘膝而坐,脸上,依旧带着那种惊骇欲绝的表情。仿佛被永久定格在了这一刻。
闪电隐入云层之前,周问鹤已经断定那人已经死了,因为只有死人才会有一双这样眼睛。而且,从这个人的表情上看,他似乎是被活活吓死的。除此之外,他还断定了一件事,他从那人胸前的红巾和头上独一无二的翡翠帽饰断定了此人的身份:妙手空空,柳公子。
柳公子死了,柳公子死在了青岩外一处人迹罕至的破庙里,而且,死不瞑目。道人忽然想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隐元会要等多久才会得到这条消息呢?
周问鹤快步走入虚人庙中,里面黑得就像合上门的地窖。道人火镰袋里的艾叶湿得几乎可以绞出水来,他也不觉得在夜里点上火,引聂定找上门来是一个好主意。他柳公子所处的大致方向伸出两只手,小心翼翼地在一片漆黑中摸索起来。很快他就在黑暗中摸到了一张冰冷湿腻的脸。道人尽量不去想那张脸上凝固着的表情,双手沿着屍体的脸颊慢慢向下摸索,很容易,就伸进了柳公子的衣襟。衣襟里空空如也。接着周问鹤又小心翼翼地沿着肩膀摸索到袖子,一只手探进袖子,袖子里没有褡裢。道人有些泄气了,他俯下身,在屍体周围的地上一寸寸摸过来,一片漆黑中他很快就忘记了自己摸过了哪些地方。最后,他不得不放弃,靠在破庙的一根柱子后面稍事休息。也就在这时候,又一道闪电撕破棉絮般的乌云,强烈的白光闯入室内,这满屋的狼籍顿时锱铢必现。
周问鹤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他要找的东西,那东西静静躺在柳公子的大腿上。在电光中显出了一种焦灰色,上面分布了一些零星的皱褶,像是浸泡过的桑树树皮。“那是人皮”道人心里想。
闪电映出的还不仅仅是一张陈年的人皮,还有破败供台上那一个个空空如也的神侃,以及一道黑影。那道黑影突兀地出现在周问鹤左侧的地面上,像是猝不及防下被电光强行推入了室内。“有人,”道人心想,“他在门口,正要进来。”周问鹤屏住呼吸,身子紧紧贴在柱子后面,当然,他知道这些对於聂定来说毫无用处。
周问鹤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已经进来了,雨声盖过了脚步声,他看不见也听不见。过了不知多久,庙外忽然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陈头领?”接着是一些金铁声,像是一个全副披挂的人猛然转过身。接着,他听见了另一个稍微年长一点的声音:“麾下?”声音中掩饰不住惊讶和恐惧。
之前那个声音继续说:“陈头领好身手,铁车险些就跟丢了。”
之后又是那个稍微苍老一点的声音:“原来麾下一直在跟踪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