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答,四周静得可怕。
,周问鹤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自己正站在废弃的长廊中,面对着一片虚无。
“大师?”道人又喊了一声,刻意提高了音调。无漏和尚没有回应他,回应他的反而是窗外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声音:“别去!!你不要去!!”道人转身,两个箭步窜到长廊尽头,年久失修的墙壁上豁开了很大一道口子,红光像是发现了裂隙的白蚁一样迫不及待地从豁口涌进来。
周问鹤透过裂缝张望,黑夜不知何时已然消退,野地的上空,挂着一轮血红色的太阳。那枚太阳周围镶着一圈灼眼的暗红金边,但是当中却是一团黑色。天幕被它照耀得仿佛是一片倒挂於苍生头顶的血海,野地里的一切,都已经变成了红色。在那让人窒息的赤色中,他隐约看到远处的荒野里有一个人,那个人像是受过伤,左手被绑在胸前,又或者是被吊带吊在胸前,正一瘸一拐地朝老店的反方向走去,道人觉得那个人的背影十分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是谁,他每跨出一步,一侧的肩膀就要抬高一次,另一侧的肩膀则突兀地沉下去,忽明忽暗中好像是某种扭曲的怪物。然而那人的远去的神态却透露着一丝决然,像是一个赴死的亡命之徒。
那撕心裂肺的尖叫又响了起来:“你会死的!他会杀了你的,会杀了你的!!”声音带着哭腔,听上去很稚嫩,乍听之下会以为是一个姑娘,但是几句之后,道人就断定它出自一个十岁上下的少年。周问鹤透过口子拚命朝外张望,却看不见声音的主人。
那个远去的人影已经消失在红幕里,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也停了,时不时会传来隐隐约约的抽泣声,道人也很难分辨。他周身如同浸泡在腐臭的血河里,表情就像是一口气吞下了五六只苍蝇。忽然道人意识到远方有东西,就在刚才那一瘸一拐的人离开的方向,他看了某种庞然大物。它似乎隐藏在一片红云的阴影中,却比周围的黑暗还要黑暗,如同一块不可穿越的帷幕静静伫立在万人坪的尽头。目光触及到它的那一瞬间,周问鹤心中升腾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与厌恶,那沉默的存在好像是对宇宙间一切生命与自然的无声亵渎,如此纯粹的黑色仿佛来自宇宙中最阴暗的角落, 光芒,生命,甚至时间,都被这一道重达千钧的漆黑碾为了齑粉。铁鹤道人觉得自己的手脚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冰凉过,似乎心肺都在打着颤。他注视着远处那巨大的墨影,忽然有了一种错觉,无论是荒野还是红光,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空洞,那么的虚假,只有那片黑暗才是真实的,如果强行要比喻的话,就好像他眼前摆着一副拙劣的图画,只有在某个地方镂空了一片,他正透过那片仅有的镂空窥视着图画外那片真实的,压倒一切的漆黑。道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他想要躲开,想要闭上眼睛,想要大声尖叫,但是他做不到,他就像是任人宰割的祭品,无助地被放在了那团不可知的,冷酷而狂暴的黑暗面前。
就在这时,忽然他觉得肩头压上了一样东西,一瞬间全身的束缚都消失了,他猛地回头,无漏和尚那颗鹅卵石一样滑溜的脑袋正对着他,摇曳不定的火光中他的脸上看起来带着一丝惊疑。“道兄,”他说,开口时上下嘴唇之间的黑暗像是通向某个无底的深渊,火苗在他两只黑洞洞的瞳仁中跳动着,“您怎么了,刚才说得好好的,突然之间就冲过来……”
铁鹤道人根本没有打算解释,他几乎不用回头就可以断定,此刻如果从身后的裂缝望出去,他将看不到半点红光。周问鹤稍稍调匀了一下呼吸,然后说:“大师,令师得到羊头佛的地方,究竟是在……”
“家师找到羊头佛的地方是在……”说到这里无漏和尚停了一下,像是极力控制着颤抖的下颚,好吐出那几个字,“珠崖郡……六羊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