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你先冷静一下……”
“别过来!”剑九高喊一声,转过身面对道人,后者发现他一手拿着蜡烛,另一只手上则是之前的竹筒。这情景太怪异了,以至於道人真的停下了脚步。
“你看到了什么?”剑九气喘吁吁地问,他完全是靠着一口气才没让自己昏倒,“那神龛上的字……写的是什么!”
“九爷,看来你读的书真的不多。”道人忍着笑说,眼前的景象太滑稽了,他实在没法严肃应对。
“墙上写着‘我是杨霜’,难道神龛上那个死者是真正的杨霜?你又是谁!”剑九的眼睛像是能滴出血来,他早已没有了主张,只是困兽一般凭着本能挣扎。
“九爷你先听我说,神龛上那个人干得如此彻底,起码死了五六年了,他怎么可能是杨霜?”话一出口,周问鹤就后悔了,这话等於承认了自己也不是杨霜。
剑九却没有漏过道人的失言,他的视线涣散,脸上一片茫然,此刻的他一定尽力在脑海中勾勒事情本来的样子,但是很快,这泥腿汉子就放弃了,他作势就要把手里的蜡烛塞进竹筒:“你不说实话,我们一起死!”
平心而论,铁鹤道人一点都不怕这个竹筒,在他眼里剑九这种举动不过是神志不清的表现。即使是眼下,他要用强力把剑九制服都不是难事。但他还是很尊敬剑九的,这个为了职责不顾一切的莽汉,他读书少,脑子不灵活,还爱钻牛角尖,但在他糙笨的皮囊下,没有半分私心。
於是他压下轻蔑,郑重地向这汉子一抱拳:“九爷,在下从无害你之心,而且同你一样想救出田掌门,这个地方有多古怪,我想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现在田掌门近在咫尺,我们真要为了几个来路不明的字空耗时间吗。”他将“无弦”从背上接下扔在地上,“这样吧,剑你拿着,一会儿上督邮,我走在前面,如何?”
这些话似乎起了作用,剑九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些许平静,他或许并不是相信了周问鹤,仅仅是想要从眼前的僵局中走出来。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两口气,有那么一瞬间,他脸上的痛苦减少了许多,但那只是他的错觉,转眼这汉子就发现,眩晕并没有离开。
“杨先生,我姑且这样叫你。剑你留着吧,我是用不了了。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吗?”说完这些话后,他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周问鹤也觉得一阵轻松,就在这时,他看到一点燃烧的烛泪落进了竹筒,但是他并没有在意,谁会为一点火星担忧呢,此刻的空气中充满了平静与松弛……
来到元代后,周问鹤看到了三次奇景,让他瞠目结舌,终生难忘。第一次是在武当,他看到了宋人陈抟所留下的太极图,第二次是在荆江上,看到了载着猫三在江心搁浅的巨大浙船,第三次,就是在此处,剑九当他的面被炸飞了半个身体。
一直到那声巨响之后很久,周问鹤都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人就这样四分五裂了,简直像是一个笑话。道人不知所措地绕过散落一地的遗骸来到剑九身边,他的头连着一小部分身子,还有小半截手臂挂在肩上。周问鹤惊讶地发现这汉子竟然还有一丝知觉,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道人,瞳孔中还有最后一丝神采。他的嘴微微翕张,吐出两个字:“掌门……”这两个字用尽了他最后一口气,他终於不动了。
眼前的画面太惨烈了,周问鹤需要清理一下思绪,但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胸中翻涌起了不可遏制的悔恨。他原可以阻止这悲剧发生的,如果他当时没有对剑九的威胁掉以轻心,他有足够的时间劝剑九把竹筒放下,甚至於直到那致命的烛泪滴下的瞬间,他都有机会上前夺过竹筒。但是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了,他什么都没做。
“九爷……”道人喃喃说,他想要对这个汉子讲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俯下身用破碎的衣服将剑九连头的半截身体包裹了起来,往自己身后一背,“走吧,九爷,我们去找田掌门。”他说的很平静,就好像在做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在进入暗门之前,道人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地方,他的目光停在了拐角后面那个小室的方向,刚才他就是在神龛上看到了那行字才会方寸大乱让事情最终不可收拾,也是那行字揭开了神龛死者的真实身份,那行字是:“恩师,壁上公子,许公(讳亭)府君悟道飞升於此。”
注[1]:东南角和东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