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一标不知道,在他头顶的树冠里,一个人正从黑暗中浮现而出,冷冰冰地注视着他。
这个人正是早已潜伏在一旁的丁觉,他目光闪动,一脸不解。
看样子孙一标投敌已是事实,可为什么他要隐瞒自己的存在?
一阵草木窸窣之声响起,一群人脚步沉沉地走了过来,原来是之前混战的刀手们,看样子十个人都出动了,其中大部分都负了伤,有的甚至已经重伤昏迷,被其他刀手合力架过来了。
刀手们的中间,两个人被刀架着脖子,反绑着手,踉踉跄跄地前行,看样子,正是那大汉阿虎,和年轻副将周白葵。
一阵甲胄铿锵之声传来,一群全副武装的甲士从树林中涌出,包围了这里。周白葵冷着脸一声不吭,目光不留痕迹地打量着面前的甲士。大汉则有些颓丧,苦笑了一声:“唉,逃了半个大楚,还是逃不离一死啊。”
甲士阵列分开,从中走出两个人。一名是丁觉才见过的暗红重甲中年人,一名是浑身罩在斗篷里,幽灵一般的怪人。此刻林间夜风寂止,连草叶也纹丝不晃,怪人两只阴森大袖却灌满了风声,袍袖表面凹凸涌动,仿佛有旋风在其中左突右冲一般。
中年人向怪人微微躬身:“仙师,没有找到那个老和尚。”
怪人阴惨惨笑道:“这佛珠上的地藏真文,乃是海外龟龄岛一脉的禅修所创,不过龟龄岛早在三百年前被魔道修士灭门除根,就算有余孽继承了真文,没了门业根基,不过是沉沦凡俗的散修,又能有几分真正神通?根本不足为虑。”
中年人闻言,先是皮肉一挤,露出笑容:“全都仰仗仙师神威。”随后他笑容一收,面无表情对甲士门说,“你们都听见了吧,这两个家伙能不受毒风影响,不代表叶季春的大军能不受影响!这只不过是那一个老和尚的小把戏而已,我们有毒风上人在此,何人可惧!”
甲士们神情激动,举刀低喝:“上人神威!上人神威!”
“好了,”怪人抬起手掌往下压了压,意兴阑珊道,“商雄,把伤员都送到老夫洞府来治疗,只准你一人进来。”
“是,”名为商雄的中年人冷冷道,“注意警戒,回营!”
众人压着周白葵二人向营寨而行,没过多久,前边就出现了一面爬满藤蔓的山壁,商雄一干人在山壁上熟练地摸索,很快便找出一个洞口,掀开厚厚的藤蔓依次钻了进去。
山壁内部,竟隐藏着一条天然隧道。
经过漫长而黑暗的跋涉,终於接近了隧道出口,走在最前面的商雄没有急着出去,而是敲了敲石壁,大声道:“剁椒鱼头!”
洞口外传来“兵兵兵”三下刀敲石头的声音。
商雄这才率兵走出洞口,洞口外有许多兵士正举弩对准众人,认出商雄后,这才放下弓弩。
“洞口这么窄,怕是千军万马也打不进来。”大汉叹了口气,瓮声瓮气道,“亏他们能找着这样的地方,兄弟,咱俩算是没救了。”
周白葵没有搭理,目光打量着四周。
这里竟然是一处四面都被高高的山壁合围的小山谷,山谷内遍布营帐,灯火通明。
周白葵回望洞口,洞口上方竟然还用四根一人多高的圆木支撑起了一块难以想象的巨石……这就是说,即使洞口失守,只要踢倒任何一根圆木,倾倒的巨石都足以遮挡洞口。
只是这样一来,里面的人要怎么出去呢……
“看什么看?走!”后面的甲士踢了他一脚。
周白葵一个踉跄,却浑不在意,而是压低声音对大汉道:“阿虎,我虽然内功比你强,但你力气远胜於我,那块石头你抬得动么?”
大汉说:“怎么可能抬得动,挪起来都费力。而且你看那块石头架得那么高,是得举过头顶的,估计是许多大力士用工具弄上去的。”
“嘁,没见识的东西,我们毒风上人神力惊人,一人足矣!”后面的甲士嘲讽了一句。
周白葵与大汉相视骇然。
两人没有多少机会观察营帐,就被赶到了对面山壁的洞窟面前。
洞窟外是一堆一堆的干屍,像枯柴一般被堆在一起,无不是眼眶深陷,四肢瘦如枯枝,只有薄薄一层皮黏在骨头上,看起来一碰就碎,让人心里发慌。
周白葵嘴唇颤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可怖的干屍面前,目光死死地盯住干屍的衣甲。
这是伏波军的服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句话向来用以形容战友之情,可如今衣袍如旧,战友却惨死如斯!
周白葵红着眼睛扭头怒视身后的甲士,反绑在背后的双手紧握成拳,他真的很想冲上去杀了对方!
大汉用肩膀悄悄蹭了蹭他。
“进去!”甲士拍了拍腰间刀鞘,恶狠狠道。
周白葵没有说话,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向洞窟走去。
等大汉也进去后,甲士重重关上了洞口的栅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