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的阳光忽然失去了温度。
君玉抱着拓桑,静静地坐在地上,想哭没有泪水,想笑又发不出声来。
远远地,那极老极老的老僧和夏奥、丹巴上人、铁马寺大住持等大步走了过来。
他们早已见惯了死亡,也并不认为死亡就是一件值得悲哀的事情,一个个面上均十分平静。只是在见到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君玉的时候,除了那极老极老的老僧外,其他人都流露出了十分惊讶的神情。
丹巴上人看了好几眼君玉,长久的疑惑终於瞬间了然。他心肠坚硬,早前因为知晓拓桑为救君玉毁了佛牙,几番追踪想杀了她泄恨,无奈技不如人始终不能得手。后来君玉指挥皴猊大军救了他们后,他虽对她的怨恨消了大半,可还是始终对她不太有好感。此刻再见到君玉,不知怎地,心里不但没有了丝毫怨恨,反而觉得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悲哀。
夏奥惊异地看了好几眼君玉,忽然想起央金,方才明白为什么那时众人都不肯相信央金就是令得“博克多”身败名裂的女子了。
老僧道:“博克多若在外地圆寂,就必须在那棵香檀树下火化,这是圣宫的规矩。”
另外几名老僧都没听过这规矩,但是这是第一位在外地圆寂的“博克多”,他们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讲究规矩,便一切听从了那老僧的安排。
君玉没有做声,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任何人一眼。拓桑也告诉过她,自己会在那棵香檀树下火化,而且一定要在那棵香檀树下火化。
“君……元帅……”夏奥拖着铁棒,他看着君玉,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称呼她,最后还是称她“元帅”,“你节哀,我们要带博克多离开了……”
他伸手过来,君玉一言不发地将拓桑交给了他。然后,默然跟在了众人身后。
铁马寺的一些楼阁还在断壁残垣中冒着烟雾。
在大殿空地上,砍倒的香檀树下,已经架起了火堆。
经历了几日的大火,香檀树早已被完全烧焦,只剩下些黑炭一般的树桩。
这是第一位圆寂在外地的“博克多”,也是香檀树下的第一次火葬。
极老极老的老僧用一种散发出极端古怪味道的药物涂抹拓桑全身上下,然后,又用了一张十分古怪的皮子密密实实地将他全身包裹。
夏奥等人从来不曾处理过在外火葬的“博克多”,也不清楚那老僧究竟涂抹的是什么药物,完全插不上手,只好全由老僧一手包办。
然后,君玉甚至来不及再看一眼拓桑的脸,被完全包裹的拓桑已被投入了熊熊的火海之中。
“拓桑……”
君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纵身扑入火海,却被那极老极老的老僧一把拉了回来,众人立刻闻得一股糊味,君玉的头发已被烧焦小半。
几乎是眨眼之间,拓桑的身影已经完全不见了,火焰越来越猛烈,不一会儿,变成了一种极其异常的赤红色。众人都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火焰,一个个目瞪口呆。
那是一种极特殊的火材,燃烧得快,熄灭得也很快。
火焰慢慢地弱了下去,待火焰结束,他们就要带回“博克多”的舍利了。
已快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君玉眼前一花,那即将熄灭的火焰中忽然有一团火红的东西正向她飞来。君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立刻,那东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摊开的手心里。
众僧大骇,围了过来,那是一朵小孩拳头般大小的火红的花儿。此刻,在明亮的阳光下,花儿晶莹剔透,散发出夺目的光彩,新鲜得似乎还隐隐有着露珠在上面流淌。
“佛花,这是佛花……”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僧侣们面面相觑,在他们的传说中,有一朵佛祖拈花微笑的神秘花儿,这花儿永远不会凋零。但是,这只是一个传说,谁也没有亲眼见过。
君玉呆呆地看着摊开在手心上的花儿,夏奥见状,似乎是想把这花儿要过去看看,说了几句什么,见君玉没有动静,就伸出手去。君玉下意识地递给他,夏奥的手刚要接触到花儿,不想,那花儿忽然飞了回来,仍旧牢牢地落在了君玉的手心里。
众人更加惊异,却再也无人去要那花儿了。
最后的一丝火焰终於熄灭。夏奥和丹巴上人以及铁马寺的几名教徒围了上去,清理半晌,夏奥紧张得大叫了起来:“没有博克多的舍利,没有博克多的舍利……”
众人的目光又一起盯住了君玉手里的那朵花儿——
莫非,“博克多”已经变成了这花儿?
众人只觉得怪异之极,他们虽然是信徒,相信佛祖的种种神秘的安排,可是,又怎敢相信“博克多”会变成一朵花儿?
极老极老的老僧看了看那堆灰烬,喃喃道:“天意,天意啊!大家走吧!”
众人都盯着君玉,君玉始终看着手心里的花儿,没有注意到任何人的表情。
走出几步,夏奥仍不死心,回头抓了几把灰烬放在一个口袋里。路过君玉身边时,见她仍痴痴呆呆的模样,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君元帅,你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