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空气都静了下来。
君玉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脸上开始滴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几个便装大汉交换了一下眼色,都盯着君玉手里的长剑,无一人敢抢先动手。孙嘉痛苦地站在一边,神色木然。
孙嘉是长安人,自幼丧父,*寡母抚养成人。在他十八岁那年,因为犯下命案被关入牢中判了死刑。朱丞相喜欢在死囚中营救武功高强者以培养死士,孙嘉,就是他救下的死囚之一。朱丞相见他只有一个寡母,便为他母亲买了宅院让她安享晚年。在活命和奉养母亲的双重大恩下,孙嘉自然对朱丞相誓死效忠,成为丞相府最秘密的死士之一。朱丞相老谋深算,知道他和儿子是少时同窗,怕他身份败露,从来不曾让他进过丞相府,都是私下里安排人和他秘密联系。就连朱渝都不知道他是丞相府的死士。
几年中,孙嘉为朱丞相做过好几件大事,深得朱丞相赏识。后来,君玉军威日盛,朱丞相怕她成为大患,就安排孙嘉投奔凤凰军。凭借自身的武功见识以及和君玉少时同窗的情义,孙嘉很快取得了君玉的信任,逐渐掌握了军中大权。在那段时间里,朱丞相曾几次密令孙嘉暗杀君玉,但孙嘉却怎么也狠不起这个心,只推说君玉武功高强,十分警惕,自己无从下手。
“孙嘉,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大汉看着君玉头顶隐隐冒出的热气,低声道:“不好,莫非他在运功排毒?”
孙嘉一动也不动,也不回答。
“孙嘉,你别忘了,你老娘还在我们手里……快说,他是怎么回事?若是叫他逼出了体内的毒,我们今天谁也活不了……”
孙嘉还没回答,又是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起,君玉虽然闭着眼睛,也可以感受到大股的烟尘冲入这简陋的客栈,扑面而来。
外面赶来的几十人已经下马,全是劲装的赤金族好手。一个满头黄发的矮子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身上穿的赤金族衣裳显得异常不伦不类。这矮子正是朱丞相的三儿子朱刚。朱刚在门口看了君玉一眼,却不敢再走近一步,只是大声武气道:“孙嘉,你还不动手?”
孙嘉厌恶地看他一眼,怒道:“朱刚,你胁迫我母亲,陷我於不义,现在我已经将君玉毒倒,剩下的事情,你们就自己解决吧!”
朱刚狞笑道:“嘿嘿,你以为这样自己就可以置身事外了?今天若叫君玉逃脱了,你想想,自己还能回凤凰城做你的将军么?要不,你带了凤凰军投奔大汗更好,大汗一定会欢迎你的……”
孙嘉全身一震,好一会儿才道:“你们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惨嘶,正是小帅倒地的声音。
君玉心里一阵悲痛,距离她最近的三名大汉同时出手,君玉睁开眼睛,跃起,“追飞”出鞘,一阵血花飞溅,三人踉跄着倒下,君玉已经*在了门口的那面墙上。
众人大骇后退,一时间再也无人敢迫前一步。
门外还有几十人,这面墙正是这客栈里最有利的位置。她*着墙,大睁着眼睛,却几乎看不清楚对面那些人的脸孔了。她面上十分平静,心里却一片慌乱,她刚刚运功排毒,还没成功就被打断,虽然保住了全身功力,但是毒气已经完全集中到眼睛里,双眼逐渐由涩然到麻木,眼睛越来越花,渐渐地模糊成一片。
自己会变成一个瞎子?!
“凤城飞帅”驰骋纵横十几年,如今,却要变成瞎子了。她心里一片悲愤,忽然又觉得一阵更大的头晕目眩:自己今后再也看不到那红花的颜色了!这一瞬间,她想立刻伸手到怀中摸出那花儿再看最后一眼,但理智终於战胜了冲动,她依旧静静地背*着墙,手里的“追飞”一滴一滴往下淌着血……
“他没有中毒?”
“他这个样子像中毒的么?”
“孙嘉,你敢欺骗我们?”
“孙嘉,你是不想要你老娘的命了?”
此起彼伏的斥骂声满含着恐惧和愤怒,众人夺路而逃,一些人退到了门外,一些来不及外逃的人也无不退到了墙角,生怕慢了一步,那剑上就会滴下自己的血了。
“凤城飞帅”威震边疆十来年,尤其是铁马寺一役,参战的赤金族勇士中,不少人见过她每行一步斩杀一人的功夫,侥幸余生的人,每每想起也是胆战心惊,此后,在赤金族的军队里更是将她的威名渲染得神秘莫测。
每个人都清楚,若是“凤城飞帅”没有中毒,今天,他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了。
孙嘉仔细看了一眼君玉,退后几步,仍旧没有开口。
恐惧的叫嚣声慢慢低了下去。四周,又是一片可怕的死寂。
君玉站在墙边,门外,是几十名严阵以待的杀手,还有黄毛发抖的朱刚。门里的角落,还有几名便装的杀手。她的视线已经完全模糊成了一片,心里却异常的冷静。她知道只要占据这个位置,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自己,可是,自己却不能一直拖延下去,时间越久越对自己不利。
她的声音非常平静:“孙嘉,彭东可是你害死的?”
孙嘉似乎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咕哝声,只隐约能听出一个“是”字。当初,大家都认为凤凰城的驻军将领彭东是追赶一只麋鹿时,连人带马跌下山崖而死的。
“你知道我无意做官,唯有彭东一死,你才能够真正入主凤凰军,成为将军。”
“对,正因如此,在他打猎的时候,我买通了他的一名侍卫趁他不备将他推下山崖。”
一问一答声中,两名最近的杀手分别持了一钩一斧,一左一右向君玉腰间袭来。钩、斧方到,两名杀手忽然眼珠突出,还没看清楚“追飞”的光芒,锋利的长剑已经快捷无伦地穿透了二人的背心。
朱刚在门外怒叫起来:“孙嘉,你下的什么药?你别忘了你老娘还在我们手里,她的狗命……”
孙嘉怒瞪他一眼,才慢慢道:“君玉的眼睛……”
“君玉的眼睛?”朱刚老鼠般的眼睛闪着恶毒的光芒。但是,他江湖经验毕竟不足武功也不怎么样,远远地盯着君玉,也看不出君玉的眼睛究竟怎么了。
另外几名杀手却老道得多,其中一人盯着君玉看了几眼,大喜道:“他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朱刚转身望着身边之人,低声道:“朱四叔,这小子的眼睛真的瞎了?”
朱四槐随朱渝在军中任职,三天前,朱刚亲自到军营中找他,说是朱丞相有要事要他跑一趟。朱四槐自然不敢抗命,立刻随朱刚奔波来到这大漠客栈,来了才知道这“要事”竟然是来追杀去年曾救过他和朱渝的君玉。
朱四槐怒道:“三公子,原来你千方百计拉我来,就是来暗杀她的?二公子要是知道了,决计不会放过你的。”
朱刚平素对他极其无礼,现在有求於他才开口叫一声“朱四叔”,自觉是给了他天大面子,没想到他居然毫不领情,不禁冷笑道:“朱四槐,你看二哥做了驸马,当然只听命於他了。但你要清楚,这是我父亲安排下来的任务,父亲的命令你也敢违抗?”
朱四槐冷哼一声袖手站在了一边。
二人为怕身边赤金族的人听到,对答声音不仅极小,而且都是用的他们老家那种极快极偏的方言,君玉却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里。眼睛看不见了,听觉不知不觉间就变得更加灵敏了。
朱刚忽然大声道:“君玉,你今天是死到临头了,本少爷就要用这把宝剑取你性命,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剑?”
君玉冷然道:“我管你是什么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