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看不见,凭感觉却飞速地抓住了一只已经缩回去的手,那是一只十分陌生的手,决不是拓桑的手。
而回答她的依旧是那嘶哑之极的声音:“你怎么了?拓桑是谁?”
她茫然大声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十分意外地道:“你不是多次告诉过我你的名字吗?我不能叫你‘君玉’么?”
君玉清醒过来,颓然后退两步低声道:“对不起,请不要介意。”
她亲眼看见拓桑被火化,又还怎么能活得回来?自己末路之中,产生幻觉,竟然将一个陌生之人最最寻常的一句招呼都当作了拓桑。而如果真是拓桑,又怎会不立刻和自己相认?!
此刻,她真想睁开眼睛看看眼前之人,可是,大睁着的眼睛始终是漆黑一团。她低声道:“哎,我这瞎子,什么也看不见,对不起……”
她默默地转身,一个人又走到了那片草地边坐下。
感觉中,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君玉静静地坐在草地上,脑海中许多情绪涌上心头,却偏偏又什么头绪都理不清楚。
就这样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忽听得一个声音道:“坐这里吧……”
她转过头,感觉中,那人似乎是将一块什么东西放到了草地上,她伸手一摸,似乎是一块木桩,弄成了粗糙的小凳子的模样。她微笑着坐了上去,身边又变得无声无息,那人似乎已经离开了。
君玉也不去管他,这两天相处下来,她察觉这人除了沉默寡言外,脾气温和又十分细心,她猜测他是忙碌去了,自己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不去打扰他。
又过得一会儿,她感觉到不远处有一阵火光,那人似乎生了火在煮什么东西。然后,那人又蟋蟋嗦嗦地忙了好一阵,直到鼻子里闻得一股糊味,君玉才站了起来,缓缓走了过去。
那人手忙脚乱地将架在火上的一个瓦罐端下来,里面熬的粥已变成了一团黑糊糊的东西。
君玉闻着那股米香的糊味,不禁道:“你在煮饭吗?”
那人赧然一笑,庆幸好在君玉看不见他满头满脸的烟灰,低声道:“不好意思,这点小事我也做不好。”
君玉知道这大漠边境的很多人根本不会煮饭,猜测他过去可能从来没有煮过饭,便道:“你怎么想到煮饭?买点干粮不就可以了吗?”
“你受了伤,光吃干粮怎么行?”
君玉微笑道:“煮饭不是这样的……”
她随便说了几句,那人的动作飞快,几乎她每说完一句,他就做完一个步骤,到她简单交代完毕,那个瓦罐已经稳稳地架在火上又开始煮起粥来。
做完这一切,那人才道:“你如此本事本已不易,居然还会煮饭,更是让人想不到。”
“我小时候跟我母亲学的,不过,已经十几年没有动过手了。”
“你母亲煮得很好么?”
君玉笑了起来:“我母亲煮得可难吃了,我和我父亲都吃不下去,所以就不要她煮饭了,不过,我父亲的手艺十分出色。”
那人听得津津有味,接口道:“估计你煮得也很难吃。”
君玉大笑:“正是如此。”
月色将这平静无波的湖面照得如一面明镜。
那顿并不十分鲜美的饭菜已经吃完。虽然饭菜并不鲜美,却让君玉仿佛回到了幼时在家乡的感觉。而它的主人也似乎十分满意这顿并不鲜美的饭菜,笑道:“我终於学会一样东西了。我以后一定会做得更好的。”
君玉听出他嘶哑的声音里,犹如孩子般的喜悦,自己心里也十分高兴。
那人还在收拾一些零碎的东西,君玉独自坐在草地上,抬起头,想象着此时的月色。她的身上已经换上了一件绵软簇新的袍子,身边的草地上铺着一张软软的羊皮,尽管什么也看不见,心里却慢慢地变得非常宁静。
也许,眼睛看不见了,在沉思中才更容易静下心来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在她旁边不远处坐下,拿了片叶子,随口吹起了一支当地的山曲。曲子十分欢快短促,反覆地吹来,听的人心里也有些欢快起来。
一阵倦意袭来,君玉看看天空,失明的这些天里,只能凭想象回忆天上的月色,此时,这月色又是什么模样?以后,那回忆中的色彩,会不会黯淡而去,从此,变成一片陌生?
那人道:“困了么?去歇着吧。 ”
君玉点点头,道:“原来,这般日出而起,日暮而歇的寻常日子也很不错。”说完,慢慢地往小屋的方向而去。
那人见她双目初盲,还能保持如此的心态,不由得也点了点头。
君玉走进那小屋,闻得一阵淡淡的花香。那是湖边生长的一种粉色的小花,有驱逐蚊虫的功效。这湖边的夜晚很有些蚊虫飞来飞去,那人显然是担心蚊虫扰了她的安睡,所以采集了这些花儿放在屋子里。
她轻轻拿起一朵小小的花儿,惊异於那个陌生人细心到这等程度,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替自己想好安排好了。心里忽然觉出一种满满的温暖和幸福之意,竟然连这漆黑的世界也变得并不是那么不可忍受的事情了。她轻轻躺在木板上,这一晚,睡得特别的香甜和安然。自拓桑死后,她从来没有如此轻松愉快地熟睡过一整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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