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渝从这片阴影里往下看去,几乎已经能够稍微清楚地看清君玉的面容了。此刻,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下的操练,双目晶灿,嘴角含笑。那一身戎装非但一点没有影响她的绝世的风华,反倒在她的容光里添加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英姿翩翩。
有一种人,她站在哪里,那里就会变得一片光明。这一瞬间,朱渝忽然明白她率兵多年为什么会百战百胜了,除了她治兵的严谨有方、自身的勤奋努力、天赋的智慧绝伦。更在於她对待将士的态度和对人才地宽容信任与不拘一格的提拔任用。
从最初的彭东到林宝山、孙嘉以及曾和自己交手地张原、赤金族大军提起就头疼的周以达、刘之远、卢凌、白如晖、耿克等人,无论是原本地庸才还是人才,也无论他原本的地位军衔如何。只要稍有所长,就会得到恰当的机会施展身手。而这些人一遇见她。自然也会甘心折服追随,为其所用,最后自己也大放异彩。再加上这几年因为君玉之故西北军深受朝廷信任和重视,将士的封赏升迁无不胜出同侪一筹。是以,闻风投奔的人越来越多。这三年中,又网络了许多新加盟地各种奇人能士。
这些年里,她又扶植、培养了多少将领?对於即将爆发的大战,她又将会如何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他看着她那样的风华那样的微笑,黑暗而冰冷的心里洒进了一缕久违的阳光:“君玉,能够和你这样的人做对手,我真该感到自豪。可是,我再也不想和你敌对了,再也不想了!”
朱渝伏在阴影里。如一头为爱而饕慝的兽,微笑着贪婪地死死地盯着她,似乎只要跃下这片阴影。就能拉住她地手,拉住这世界上最后的一丝希望和温情。这一瞬间。他几乎忘记了小心忘记了藏匿甚至忘记了过往种种的痛苦和悔恨。忘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是孤零零地一个人。
寒冷的城墙变成了天堂。
一个人朝她身边站了站。她微微侧身,不经意地笑了一下。眉梢眼角间全然地柔情似水。
朱渝地脑袋里嗡地响了一下,忽然残酷地发现自己的眼神从未这般利落过,在这样并不很近地距离里也能分辨出她那样细微的表情变换。
而她身边那个人啊,那个一直站在台上众将之中,只是自己刚刚才注意到的人,竟然是拓桑!
整齐划一的操练声依旧在继续,朱渝眼前一阵模糊,几乎再也看不清楚那台上端然站立的倩影。他揉了揉眼睛,身子一阵战栗,几乎要跌下城墙。
他定了定神,再次细细地看过去,君玉身边的那人长袍冠巾,倜傥潇洒中更多了份沉稳恢弘。这个即使已入俗世,顾盼之间依然气派极大的男人千真万确正是拓桑!他虽然不知道昨日新的“博克多”已经确立,但是也略略打探到新的“博克多”人选早已找到,如今拓桑公然出现在这里,显然二人之间已经毫无阻碍。
拓桑站立的姿势,那是一种看似漫不经心却默契协调之极的保护者的姿态和体恤柔情的习惯。而他的目光、他的神态,同样的看似并不经意,却始终聚焦在同一个地方,哪怕天崩地裂也不会转变方向。
此刻,从这样的角度看过去,那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两人几乎是并排而列,如此的赏心悦目、举案齐眉、亲密无间。
朱渝忽然忍不住在心里笑了起来:自己早在大漠里就亲自见过蒙面出手的拓桑,可是却一再的自欺欺人,幻想着万一、万一他们永远不能在一起!殊不知,拓桑既然可以在君玉有难的时候及时出现,又怎会在自己身份自由的时候不及时回到她身边?其实,即使没有拓桑又能如何?君玉可以为了很多人舍命相助为了很多事不顾一切,可是,她那样脉脉的眉眼脉脉的含笑,又几曾对拓桑以外的人展现过?
如沙漠里奄奄一息的旅人忽然发现了一片绿洲,拚命追过去,才发现原来是一场海市蜃楼。朱渝身子一晃,又几乎跌下城墙。
已经在进行下一个项目的表演了。朱渝呆呆坐在城墙上,看那二人微笑着说了句什么,君玉,她的脸,在火光中明艳照人,却越来越模糊,怎么睁大眼睛看也看不清楚了。
脑海、心灵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片空白,只剩下麻木的四肢僵硬地杵在城墙的阴影里。
不知不觉已经走在西宁府外面的雪地上了。 这是一年中最寒冷的一夜,风呼呼地刺破重重厚衣直直地刮在每一寸骨头里。
“我向来不喜欢嚣张的人,你正好就是我不喜欢的典型。”
“我若已死,又何需其他人为我悲伤或者祭扫!”不喜欢你,请注意你的身份。”喜你富贵更胜往昔,今后,我们就是敌人了。”渝……”
夜风呼啸里,像有无数的妖魔在撕心裂肺地叫嚣。朱渝情不自禁地伸手掩了掩耳朵。
终於,一切都已经结束,疯狂的幻想如一只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最后的一足也被彻底斩断、僵硬了。
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身后一声巨响,那是城里刚刚点燃的贺岁爆竹,朱渝回了头,看着西宁府的方向,喉头一甜,大笑起来:“君玉,从此天上人间永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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