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 崖岸微澜(1 / 2)

第615章 崖岸微澜

秋夜秋雨最缠绵。

宫笃搜肠刮肚,将所知信息只做梳理而不筛选地告予红裳,仿佛从未担心过自始自终负手在后、背对众人的自家教主会否神游天外不知所云。

那抹红色背影瞧着从不高大伟岸,甚至看起来有些单薄,可他们这些身居红衣教高位之人都很清楚,这十余年间,要是没有眼前这位年轻教主亲自掌舵,以红衣教的庞大体量,多半已在江湖的风雨飘摇中四分五裂,决然无法乘风破浪至今。

教众们所常见的教主总隐藏在红衣兜帽中,总覆有半面红甲,仅有极少数见过教主真容者知道此为无奈之举。

毕竟他们这位教主天生娃娃脸,加之并非身高腿长,近而立年岁看着与生来高挑的十岁孩童无异,且面相温和,实在缺乏威严,若不打扮得神秘些,还真难以震慑住一些糙老爷们。

今夜这位娃娃脸教主不再躲在兜帽中,只是并未摘去面甲,在宫笃言尽后,缓缓回过身,深深吸了口气。

尽管场中已无人跪地,但却没人敢抬头往红裳身上乃至脚边看一眼。

说到底还是这位教主大人太过神出鬼没,虽不似那些庙堂高官有着浓厚的上位者气焰,但那疏离感却相差仿佛,总之难以和手下人打成一片。

短暂的沉默中,除了老成持重的宫笃古井不波,其他众堂主及护法只觉有把冷刀搁在脖子上,好不自在,恨不得教主大人赶紧赏个痛快!

千呼万唤始出来,在众人齐心企盼下,教主可算开口了。

“请你们出来淋雨别无他意,只是陪着我一起冷静冷静,琢磨补救对策。”

“三处秘洞尽皆沦陷,非是一人之过,我亦难辞其咎。”

“如宫老所言,追究过错於事无补,况且接下来更需仰仗各位为我教效死出力,尽可将功补过,也毋须去忧虑秋后算帐。”

“只不过今日之后,还请各位及手下人把弦给绷紧些,再有疏忽,届时不是我红裳要你们性命,而是你们真的没法活着见到我了。”

红裳三言两语的开场白为今夜夜谈及未来部署奠定基调,在场各堂主护法哪敢马虎,齐齐应是。

随后红裳之言便是在回应宫笃的话了,当然也是说给在场众人听。

宫笃之所以会被从正堂主之位拿下,多少和其眼界思维没跟着年龄增长反而固化受局限有关,许多事还得他这一教之主来纠偏拿主意。

“汪硕很喜欢一句话,叫‘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宫老适才的假设确实合情合理。”

“就道义盟与我教间不死不休的仇怨而言,暗部不计成本地探索出三处秘洞所在,合乎於情。”

“听雨阁与道义盟珠联璧合,确实不难捅出个大窟窿来,合乎於理。”

“可在我看来却不够大胆。”

“且不说道义盟多年腹背受敌之下已被打得体无完肤,现如今除自保之外,能做的更多是锦上添花之举,难在这种关键当口去为听雨阁的一锤定音鞍前马后。”

“另外几家中,幽冥教和藏锋阁确可暂放一边,但包打听这儿便不该忽略。”

“丐帮为中州第一大帮时,天底下没有什么风声能逃过丐帮耳目,只因乞丐们无处不在。”

“而今丐帮不复昔日光景,却未必没人能在情报上做得比丐帮更好更完善。”

“照理说朝廷最该有这手腕,只是一个武夫和一个阉人互相看不上眼,总相互掣肘,手底下的情报网都整得一塌糊涂,反应总要慢人一拍半拍,寻常时候无大碍,事到临头随时都将致命。”

“其次值得注意的,便是兜率帮和天煞十二门了。”

“兜率帮人员成分最为复杂,上至深宫内苑,下到市井草莽,都能作为眼线。”

“原本其情报网络还同天煞十二门一般半斤八两,不乏深度广度,只是各点之间欠缺灵活的串联牵搭,难成体系,极易惹来朝廷警觉而被镇压封堵。”

“假若埠济岛偏偏有能力补上这一环呢?”

红裳每说一句话,宫笃便将心底里的设想推翻重筑,他很清楚自身局限所在,从不在意自己的看法被教主驳回,但他得确保教主意志能一字不落地贯彻执行,是以有任何疑惑都必须当面问清,以防曲解教主之意,他皱眉问道:“教主是认为此次三处秘洞的情报信息是由兜率帮和埠济岛所提供?”

红裳补充道:“还得查查他们有否从包打听那买消息。”

“是。”宫笃回应着,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的疑惑,“老奴不解,兜率帮何故陷我教於死地?”

红裳道:“你也说了,多半是洛飘零在算计我们,或许兜率帮更乐意同听雨阁为伍。”

宫笃仍旧愁眉紧锁。

红裳耐心道:“我教能不断壮大,离不开无数前辈们苦心孤诣地开荒拓土,天煞十二门也好,幽冥教也罢,无外如是,独独兜率帮,从起於微末,至跻身和咱们一般所谓的四大邪门魔教,用了多少年?仅是十年有余。我也曾想过能否白手起家,在短短十年间拉扯起那样的大帮派来,也许过程很艰辛,但也不难做到,只是面对同样的江湖景况做不到比笑面弥勒更好,大抵不出五年便当分崩离析。”

红裳顿了顿,继续道:“我想说的是,这些年兜率帮的诸多糊涂举动更像是这位帮主在藏巧露拙扮低调,或者说是装疯卖傻谋自保。但只要把视角拉宽,从兜率帮兴起之始,即中州浩劫刚过不久来观察,便不难看出兜率帮能迅速拔地而起,是抓住了时遇不错,也与对方急功近利有关。”

听着教主这番别开生面的论断,再联想到听雨阁、兜率帮、埠济岛三方携手的画面,在场之人无不心惊肉跳,沙庆却不合时宜地低声喃喃道:“急功近利?中州大乱至今已有二十年之久,这也算急功近利?”

红裳就着沙庆所言,回应道:“二十年,於我们一生而言委实不短,可於中州千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沙庆闻言,双唇一哆嗦,肚子里的话再藏不住。

但沙庆是个灵活的胖子,不仅身子灵活,脑袋更灵活,一开口便续上了教主的话。

“教主说的是,人生苦短,要想干票大的,让整个中州都刻骨铭心的,三十年四十年都不见得够用,二十年的确是急功近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