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员外的语气,透出一丝冰凉。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十四个字,纵是楚腾达看不到他们的脸,却也能听出刘员外话语中的悲哀。
刘员外是十年前卸甲的。
难道他十年前,有什么隐情?
深感自己与刘老交情甚好,刘老平日也不吝讲述自己的过往。
但楚腾达却没料到,刘员外这话里,明显还有一些过去的秘密没跟自己说过。
刘员外说:“我身为将之前,也是一个兵,兵讲究一个士气,我士气已死,能苟活今日,也是当年走运,我不欠圣元什么。”
“即便朕说,若你不肯披挂,朕就铲平千武宗,你也不回?”
“陛下会吗?”
“如有必要,会。”
“千武宗虽不在编制,但为圣元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皇上若铲平千武宗,不怕被千夫所指?”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刘将军,你可知,这首诗后半句是什么?”
“还请指教。”
“休言万帝皆无情,多情不得帝王心。”
“老臣有比千武宗更大的价值?”
“对江湖而言,你没有,对朕而言,你有,千武宗说到底不过还一众门派为求生而立,历史久远,然而如今底蕴散尽,已不堪一用,车与卒,哪个有价值,不言而喻。”
“皇上,真是无情啊,在您眼中,这世上一切皆为棋子吗?”
“无情?不,朕只要一日为君,就不能为个人感情左右,朕不是无情,而是不能有感情。”
皇圣元喝了口茶,口吻平淡:“帝王身负江山社稷,需为天下负责。身为帝王,永远只能选择对的事,而不是喜欢的事。
若为感情左右,是为昏君溃王,若以情立法,则是为暴君残帝。
王者,当以理立法,以民为重,以身作责,是为王也。
只要能让圣元国国泰民安,朕就是遗臭万年又何足道哉?
只要有利於铲除东厂,君王侧与晚东商会三家,还天下太平,无论多残忍的事,朕都会做。
即便事后人民唾骂朕,侮辱朕,哪怕将朕送上龙头铡,朕,也无怨无悔。”
说到这里,双方都沉默了。
躲在假山后,楚腾达低下头,细细品读着皇圣元的话。
“也就是说,若老臣不回去,陛下就会铲平千武宗?”刘员外问道。
皇圣元答道:“朕只是打个比方,没说真要铲平,更何况目前千武宗还是有点用处的,要是铲平了它你还不从,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陛下圣明。”
“那你呢?刘将军,你说什么都不肯回朝助朕一臂之力吗?”
“皇上要强求吗?”
“不会,若非心服口服,你回朝也带不好兵。”
“正是如此,陛下,老臣年迈,不堪重用,与其要老臣相助,陛下倒不如考虑一下楚腾达。”
“楚腾达?那个冒牌货的真名吗?”
圣元帝笑了笑:“免了吧,一介武夫,何堪重用?能管好千武宗,朕就算他为君分忧了。”
“陛下这么看不起腾达?”
“没有看不起,只是实事求是,朕是想不出来,一届草民出生,又是武夫,能有多少斤两。”
然而,刘员外却笑着说道:“陛下,您最好别小看腾达,这孩子是老臣养大的,他的潜力,超乎想象。”
“那恐怕您看走眼了,朕不怎么看好他。”
说着,哢哒一声。
是皇圣元放下茶杯的声音。
“既然刘将军不愿回朝,那也不必浪费时间,目前大军将至,还请刘将军,快去八城爱卿那儿,协助退敌吧。”
“老臣告退。”
……
前往大厅的路上, 刘员外走的不紧不慢。
楚腾达用轻功跳到了他身后。
刘员外却没回头,几乎是在他一落地便开口道:“偷听的开心吗?”
“马马虎虎。”楚腾达心情有点低沉。
就算知道人家是作为帝王,没有恶意。
但被人说成一个不堪重用的武夫,楚腾达还是有点不爽的。
刘员外回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以后别这样了,得亏皇上不是武者,要不然,他若发现你偷听君臣议事,是要剐去眼耳舌鼻的。”
“他会吗?我可是救了他的命的。”
“你觉得他会吗?”刘员外反问。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他会。
这个皇帝不光心机深,帝王之道也极为霸道。
楚腾达毫不怀疑,他为了朝政,再丧心病狂的事都做得出来。
作为帝王,绝对是出类拔萃的。
作为朋友?
楚腾达这辈子都希望不要再见到他。
“刘老,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这跟你太平将军的名号,有关联吗?”楚腾达好奇的问。
刘员外却一脸坦然的耸耸肩,加快了脚步:“我年纪大了,你总得给我留点几个秘密带进棺材,跟阎王爷显摆吧?所以别问那么多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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