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崔绣还是有些小瞧了这座号称西北最有名的青楼。
走近其中一间天字号房,高居三楼,没有房门,掀开内有三层不同花色丝绸做成的帘子,最里边有一张黄花梨贴金暖色床榻让人臆想连篇,榻前摆了一张檀木几案,上边书房四宝俱全,一时让人忘记这里是春色连绵之地。
当崔绣坐在几案前,视线可以透过帘子望向一楼的戏台,但外边却不容易看到里边,有些感叹这西北的青楼比起中原的来是丝毫不逊色,甚至可以说是别有一番趣味。
年轻人随手斥退了两名两眼放光想要服侍他的歌舞伎,只是要了一壶西北特有的大曲,自顾自地饮了起来,眼神不时往楼下一瞟。
一个时辰之后,月色渐明,云雀尽散。
崔绣抬头看了一眼,这醉仙楼内部中空,像他坐着的这种天字号房其实是围了中央戏台半圈,当那名所谓的花魁清倌上台子的时候,月亮正好绕到戏台子的上面了,黄晕倾泻了一地,当即引得各号房一阵喝彩。
崔绣心中暗道的确有点意思。
台上屏风后突然传出一声琵琶声响。
原本哄闹的众房顿时安静下来,仿佛连大气也不敢喘。
屏风后先是轻拢慢捻抹复挑,转轴拨弦三两声。
然后隐隐透过屏风看见佳人窍窍玉手敷在琵琶上。
好似骤然之间便是狂风暴雨,水江迸溅。
刚刚才静下来的众房赫然爆发出一片叫好声。
崔绣坐在几案前,轻轻摇晃着手中的玉杯,面无表情。
他看戏的心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所谓的清倌必是从小经妓馆闭门培养,一来是为了不被市面上的竞争对手挖走,二来也是养成其清高性子的好办法,可以给就好这口的观众一个梦中情人的念想。
但这样养成的清倌不比那些一路颠沛流离才坐上这个位置的,缺乏经历,自然无法真正弹奏出这首琵琶行的韵味,勉强做弹,反而有一种无病呻吟之感。
他缓缓闭上一对丹凤眸子,细细感应。
一楼看客中潜藏六品高手十余人,七品三人。
二楼玄字号房中有两位八品。
三楼天字号房中隐隐有一名九品高手的气机,时隐时现。
崔绣有些感叹,再算上刚才进来之前青楼旁边的酒肆之中藏匿的刀客,这座醉仙楼内真是有点卧虎藏龙。
那清倌弹了近半个时辰便下台了,一直在屏风后连个面都没漏,各号房中那些看客难免有些嘀咕抱怨,却也没有过激反应,毕竟每次她都是如此,奏不露面,只闻其声。
崔绣从后门走出,在三楼走廊一阵漫游,他突然心生感应,望向那座屏风后花魁的闺房。
他嘴角微微上扬,果然还是忍不住了吗。
闺房外有几个四品身手的醉仙楼花重金雇佣的侍卫,不过这种寻常人眼中的硬茬子在崔绣眼中不值一提,几个腾转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了进去。
崔绣耳朵贴近内墙,只听见一个有些清冷的女声道:“这位大人,民女是清倌,卖艺不卖身,还望大人赎罪。”
然后别一个有些模糊的声音说道:“若是我硬要你的身子呢?”
“那只好请大人成全民女一死。”
崔绣用两指在墙上戳了一个小洞,向内望去,只见一个长得惊为天人的公子哥一手搂过花魁的腰间,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女子的眼睛,一手轻轻掂起女子的下巴,目光满是戏谑。
他暗叹一声真是禽兽不如。
就在崔绣以为他要霸王硬上弓的时候,那名公子哥突然笑了一声,松开了女子,转身坐在了女子的梳妆台前。
从崔绣这个角度可以更好地看到那公子哥的相貌,眉眼如柳叶,嘴唇红润不薄不厚,发冠上插了一枚银簪,红衣胜火,白衫里配,英气十足,一时竟然让他忽略了一旁的花魁清倌。
崔绣有些纳闷,竟然偏偏在鸟不拉屎的西北之地碰上这么一位“同道中人”。
崔绣缓缓推开房门,把房内花魁清倌差点惊得晕了过去,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自己万年无人敢入的闺房竟然接连遭人闯入,一想到自己的名声,花魁此时是欲哭无泪,竟然真的在有外人在场的闺房中晕了过去。
房内那名公子哥似乎也有些意外,但面色从容道:“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