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淡然一哭,默默抹了一把老脸上的辛酸泪,道:
臣亮言: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叁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於内;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於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
爆中府中,俱为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治,不宜篇私,使内外异法也。
斑帝明并日月,谋臣渊深;人然陟险被创,危然后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谋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长策取胜,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群疑满腹,众难塞胸;今岁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东。此臣之未解二也。曹操智计,殊绝於人,其用兵也,拂孙吴;然困於南阳,险於乌巢,危於祁连,逼於黎阳,几败北山,殆死潼关,然后伪定一时尔。况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叁也。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图之;策任夏侯,而夏侯败亡。先帝每称操为能,犹有此失;况臣驽下,何能必胜?此臣之未解四也。自臣到汉中,中间年耳;然丧赵云、阳群、马玉、阎芝、丁立、白寿、刘、邓铜等,及曲长、屯将七十余人,突将无前,叟,青羌、散骑武骑一千余人:此皆数十年之内所纠合四方之精锐,非一州之所有;若复数年,则损叁分之二也,当何以图敌?此臣之未解五也。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则住与行,劳费正等;而不及早图之,欲以一州之地,与贼持久。此臣之未解六也。
夫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於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已定。然后先帝东连吴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然后吴更违盟,关羽毁败,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育;况臣孤苦,特为尤甚。且臣少事伪朝,历职郎署,本图宦达,不矜名节。今臣亡国贱俘,至微至陋,过蒙拔擢,宠命优渥;岂敢盘桓,有所希冀!但以刘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先生不知何许人也,亦不详其姓字,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欣然忘食。性嗜酒而家贫,不能恒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招之,造饮辄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尝着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
赞曰:黔娄有言:“不戚戚於贫贱,不汲汲於富贵。”其言兹若人之俦乎!衔觞赋诗,以乐其志,无怀氏之民欤!梆天氏之民欤!
水经江水注
江水又东,迳广溪峡,斯乃叁峡之首也。峡中有瞿塘、黄龛二汉滩,其峡盖自禹凿以通江,郭景纯所谓巴东之峡,夏后疏凿者也。
江水又东,迳巫峡,杜宇所凿以通江水也。江水历峡东,迳新崩滩。此山汉和帝永元十二年崩,晋太元二年又崩。当崩之日,水逆流百余里,涌起数十丈。今滩上有石,或圆如箪,或方似屋,若此者甚众,皆崩崖所陨,致怒湍流,故谓之“新崩滩”。其颓崖所余,比之诸岭,尚为竦桀。其下十余里,有大巫山,非惟叁峡所无,乃当抗峰岷、峨,偕岭衡、疑。其翼附群山,并概青云,更就霄汉,辨其优劣耳。西,即巫山者也。其间首尾百六十里,谓之巫峡,盖因山为名也。
自叁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至於夏水襄陵,沿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青倒影。绝多生柽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叁峡巫峡长,猿鸣叁声泪沾裳!”
江水自建平至东界峡,盛弘之谓之空泠峡。峡甚高峻,即宜都、建平二郡界也。其间远望,势交岭表,有五六峰,参差互出。有奇石,如二人像,攘袂相对。俗传两郡督邮争界於此。江水历峡,东迳宜昌县之插下。
江水又东,迳流头滩。其水并峻急奔暴,鱼所不能游,行者常苦之,其歌曰:“滩头白勃坚相持,倏忽沦没别无期。”袁山松曰:“自蜀至此,五千余里;下水五日,上水百日也。”
江水又东,迳宜昌县北,—县治,江之南岸也。北临大江,与夷陵相对。江水又东,迳狼尾滩,而历人滩。袁山松曰:“二滩相去二里。人滩,水至峻峭。南岸有青石,夏没冬出,其石,数十步中,悉作人面形,或大或小;其分明者,须发皆具:因名曰人滩也。”
江水又东,迳黄牛山,下有滩名曰黄牛滩。南岸重岭叠起,最外高崖间有石,色如人负刀牵牛,人黑牛黄,成就分明。既人迹所绝,莫得究焉。此既高,加以江湍纡洄,虽途迳信宿,犹望见此物,故行者谣曰:“朝发黄牛,暮宿黄牛;叁朝叁暮,黄牛如故。”言水路纡深,回望如一矣。
江水又东,迳西陵峡。宜都记曰:“自黄牛滩东入西陵界,至峡口百许里,山水纡曲,而两岸高山重障,非日中夜半,不见日月,绝壁或十许丈,其石采色形容,多所像类。林木高茂,略尽冬春。猿鸣至清,山谷传响,泠泠不绝。”所谓叁峡,此其一也。山松言:“常闻峡中水疾,书记及口传悉以临惧相戒,曾无称有山水之美也。及余来践跻此境,既至欣然,始信耳闻之不如亲见矣。其叠秀峰,奇构异形,固难以辞叙。林木萧森,离离蔚蔚,乃在霞气之表。仰瞩俯映,弥习弥佳,流连信宿,不觉忘返。目所履历,未尝有也。既自欣得此奇观,山水有灵,亦当惊知己於千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