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有三层高的酒楼瞬间安静下来,吃客们停了先前各自的话头,不约而同的端起了身前桌上的酒水喝了一口,看向那个每次都能吊住他们胃口的说书先生,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结果老先生愣了半天,摇了摇羽扇,笑道:“各位,上次咱们讲到哪了啊?”
众人闻言竟也不拆台,刚刚才安静下去的酒楼瞬间又闹腾了起来。
“老王,你可真是记性不好了啊,上次明明讲到那东临剑仙王晟一剑斩去北辽近千名士兵了啊,你得接着继续讲下去啊。”
“就是就是,赶紧的,讲完哥俩请你喝一壶酒。”
众吃客皆是迫不及待,又忙喝了一口酒,生怕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老头讲到高潮处酒劲儿就过去了,到时还得多花些银子买酒。
那名王姓老人闻言呵呵一笑,微微抬起右手,在空中虚按一下。
全场立即禁声。
老人润了润嗓子,终於准备开口,结果酒楼的门口突然被打开,只见到一个穿着不俗的年轻人和身边一个老马夫模样的下人并着走进。
那年轻人相貌不俗,只是棱角不是那么的分明,看上去倒是显得有些柔和,他轻声道:“小二,来一桌子菜,两坛酒。”
立刻跑过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一路小跑着过来,赔笑道:“客官还请快些跟我来,莫要扫了大家的雅兴才是啊,”说着,他用手指了指那位正坐於当堂之上手持羽扇的老先生。
年轻人这才注意到这四周的人皆是皱着眉头看着他们这两个打断老先生说书的不俗之客,只不过是按照江湖规矩来者是客,这才按着性子没有发作。
年轻人好似了然一般的点点头,一边跟着那小厮走到一张桌子,一边小声问道:“这位老先生是何方神圣?”
那小厮闻言愣了一下,然后一边抹着桌子一边笑道:“客官怕不是蜀州的人吧,这位老先生神圣倒是谈不上,不过要说他所知道的、所讲的,只怕是不比那百晓生差多少啊。”
年轻人稍稍瞪大了些眼睛,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这么厉害吗?”
“那当然,”说到这里,小二有些骄傲的抬起头,“这位老先生可是我们老板花了大价钱请来的,虽说我们这儿酒水饭菜俱是蜀地上乘,但要说我们这里的客人,大多不是为了吃喝而来,而是专门来听这位老先生说书的......”
这时那当堂之上的老先生终於开始接着讲那位东临剑仙是如何的大杀四方,小二一听,忙招呼二人坐下,自个儿也找了旁边一根空凳津津有味的听了起来。
只见那老先生猛地一挥羽扇,慷慨激昂道:“话说那东临剑仙王晟立於城头之上,大秦、北辽双方俱是在这边境之上陈兵数十万,大有一言不和就会刀剑相向之、拚个你死我活之势。”
“此次陈兵据说是那北辽战神精心准备为之,为此计划了数年,除了明面上的二十万兵力之外,还有十万伏兵埋伏在那草原的毡包之内,只待那二十万大军就要攻破长城之时再一举擂鼓现世,企图一举击破我大秦军心。”
众人闻言皆有些骇然,这北辽蛮子竟有如此心机。
老人说到此处,摸了摸长长白胡,喝了口酒,继续道:“而在那北辽兀良哈部士兵蠢蠢欲动之时,只见那位老剑仙不知何时立於城头之上,一手竖在身前,二指伸出作剑状,心中默念一声,只见身后那座天际之上突然闪现出二十八颗星辰,即使是在那白昼里也是闪光无比。”
他又是一挥扇子,似乎带出一股浓烈的罡风,刚刚喝下去的酒在肚子里有些灼烧,抑扬顿挫道:“那北辽士兵只看见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城上空好似群星闪耀,以为是天地异象不敢轻举妄动,但耐不住身后的督战官一再催促,於是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真是好生犹豫!”
众酒客闻言皆是放生大笑道:“他个北辽蛮子懂屁个剑仙之风嘞!”此话又是引起一大片叫好。
年轻人闻言亦是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对一旁的马夫模样的老人轻声道:“王老果然如此威武?”
老马夫喝了一口酒,随意一笑。
於是年轻人有些感叹。
那说书老先生两指并拢好似作出剑状,道:“那北辽军队本是想要乱我大秦军心,不想这前脚才刚刚迈出,转眼自个儿的军心就荡然无存,而就在此时,那位东临剑仙轻喝一声,刚才还在天上的二十八枚星辰眨眼间便冲至蛮子眼前,唰唰唰唰就好似割韭菜一般瞬间夺取近千名士兵的性命,杀得那是长城之外一片血流成河,后面的蛮子都被吓傻了,哪还敢冲上阵去,连那督战官都一并跑了,引得那位在幕后督战的北辽战神大怒道‘王匹夫你不讲信用’却也不敢来城头上一战!”
酒楼众酒客自然不知此时的书中人那位东临剑仙居然就跟自己坐在同一座酒楼内,还陶醉在那说书老先生的慷慨激昂中,先前喝下的酒在肚中作祟,於是顿时生出一股豪情。
一名酒客豪言道:“我辈剑客出风云!”
此言一出又是数名酒客起身举杯:“一剑当破天门关!”
一时整个酒楼内部皆是“我辈剑客”的豪言壮语,声音几乎乱成一团,密密麻麻的。
年轻人亦是起身敬了一杯酒,不过是对身边这位老人。
老人淡淡一笑:“有些夸张了。”
但三皇子李挽却坚持敬完。
本是心中毫无波澜的老剑仙突然微微一动,心中莫名有些感慨。
曾经有位扬言要与那位皇帝陛下争一争那把龙椅的女子说过人间不值得。
老剑仙王晟看着周围这些个意气风发借着酒劲儿豪情顿生的年轻人,好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微微一笑。
来走一遭这人间还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