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哥亦是笑道:“你先看看你身后……”
他话还没说完,崔绣猛然转过身去,一个头戴儒冠书生模样的人正靠在门口。
玉面书生宋别!
一瞬间,崔绣思绪神游万里。
难道此人身份不是齐尚书的孙子,而是……
西北王世子!
不对。
崔绣心中急速盘算,出使前他还曾特意查了北镇抚司西北簿存档,那位世子殿下正在边关打仗,北辽突厥部近来很是猖狂,不断南下进攻,没个十年八年根本回不来。
能够说服醉仙楼潜入花魁闺房,在醉仙楼布下天罗地网,高手密布,并且还能使唤西北王府头号地头蛇青玉门的掌教宋别。
他突然回头一看。
先前那名公子竟是把簪子一摘,一头青丝直泻腰间。
崔绣此时心里骂娘,他娘的竟然把齐尚书的孙子和一个女人搞乌龙了!
他厚着脸皮向那“公子”一躬:“北镇抚司千户顾熙见过郡主大人,先前不礼还望赎罪。”
传闻西北王有一个小女儿,西北当地江湖人明里称“云乐郡主”,暗里却私下取名“西北小妖女”,行事无所顾忌,常常让他们这些本地门派伤筋动骨,可偏偏他们也只能低头乞饶,谁让人家有个好爹呢?
“公子”嘴角一翘:“你以为你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吗?”
原封不动,按字奉还。只见眼前有一座长长的回廊,回廊尽头处是一座栽种满奇花异草的花园,即使是在这没有阳光的大山内部这些五彩斑斓的艳丽花儿依旧彼此争艳,远远看去就像一片柔色和冷色拚凑成的一块完美融合的阴阳图。
崔绣虽然不会用毒,不过他在北镇抚司中见识过太多名毒,北镇抚司也不乏用毒高手,眼前色彩艳丽的花儿几乎是一瞬间就被他认出了好几种在那本“百毒录”上都有留有名字的奇毒花卉。
花园中间有一湖泊,湖的周围绕湖建有水榭,湖的面积不小,之上还有四座样式古朴的石桥,桥栏雕刻着形态各异的莲花,石桥的两边下侧则各分别刻画有一些鸟兽花木。
三人走上其中一座石桥,向下看去,可以看见各种五颜六色的奇花争艳,一时之间甚至还会有秋风过迁春日已至的错觉。
跨过四座形式古朴的石桥,三人缓缓停在一座宫殿前,抬头望去,只觉震撼。
这座宫殿不像干清宫那般壮丽庞大,它通体呈黑金色,仿若是独立的而非是如紫禁城群宫那般的连体建筑,斗拱飞檐,龙脊渐次,金色鎏金仿佛是被某个巨手从半空中洒出一般,泼了原本黑色的殿宇一身,却不失规矩,俨然有序,左右对称,恍如泼上了一殿雍容。
漆黑的山脉就在宫殿上方,却丝毫感觉不到低沉和压抑,反而在极至的黑暗中生出一丝丝魅惑的幽蓝,就如同夜空中的星辰一般照耀着下边的楼台湖泊,又像是幽云一般在空中缓缓而动,竟然让人在这种别开生面的场合生出一种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的惬意,着实令人有一种恍如生在仙境的错觉,与此处的魔教主殿的印象交错别有一种矛盾的美感。
即便是已经在京城中看过那么多连绵不绝的宫宇,可崔绣还是觉得即使紫禁城中的宫殿加起来恐怕也不及这座山中的宫殿,构思之巧妙,奇珍之种栽,再加上当年一众高手如云的魔教教徒和那位当年位列武榜第一的女子教主,崔绣难免有些感叹。
三十年前无敌於天下的魔教究竟是被怎样毁去的?
顾南衣沉吟片刻,有些艰难道:“要不进去看看?”
没有人不想一探究竟。
但也没有人能够保证里面究竟都有些什么,毕竟魔教的威名犹在耳畔。
崔绣看了看李时毓,见到后者眼中的波动,还是点了点头。
这次崔绣走在最前边,拔出陷仙剑,满脸戒备,缓缓推开那扇看上去十分沉重的金漆铜门。
出人意料的是,暗道尽头那扇看上去不怎么厚重的石壁任崔绣使出全力也无法推开,这扇铜门却似乎不怎么难推开。
只听见“呜呜”的开门声传来,视线进去之后一片漆黑。
崔绣三人有些紧张地进入其中,他也没想太多,一把握住李时毓的手心,任其挣扎了一番也不松开,只是紧紧握住。
黑暗之中看不清他人的表情,但或许是因为这大殿是自己母亲的遗物,李时毓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小妖女自然不会承认是旁边这个色胚带给自己的安全感。
背后的金漆铜门突然猛地就一下关上,惊了三人一跳。
紧随其后的是殿中瞬间亮起的烛火,这些烛火都包裹在一座座高低起伏的莲花灯状的灯芯里,透过白粉的花瓣散发出柔和的亮光,令三人眼前一亮。
大殿之中,九级白玉阶之下是一座巨大的八卦阵图,地上隐约涌现出一层紫色薄雾,定睛一看,原来竟是一面安置在地面上的巨大八卦状铜镜,镜中反射出殿顶的幽光,不禁让人有些感叹这其中的玄之又玄。
九级白玉阶之上是一把王座,王座的背后雕刻有张牙舞爪的金龙凤鸾,逼真得几乎下一刻就要飞出一般,若说它与紫禁城中的那把龙椅有什么区别,只能说少了一众官补子的衬托,这把王座并没有京里头那把气势磅礴,但也像是没了那些个红绣锦鸡的拘束,更具一番江湖共主的脱缰气息。
李时毓看着那把王座,刚才的强颜欢笑像是又崩溃了一般,平时一对英气狭长的眉毛此时有些撅撅不振,就像是一株病恹恹的花朵,有些打不起精神。
事实上并非她打不起精神,而是她不愿对着那张极有可能是她母亲曾经坐过的王座多想哪怕一丝,虽然她早已知晓,但却冲冲没有接受。
曾经立志想当天下第一的女侠,但当这个天下第一的王座就摆在面前时,李时毓却不愿上前一步,就像是儿时随口立下的目标,但更像是一个借口,此时却就这么眼睁睁的摆在面前,打破了她还有时间来缓冲的幻想。
一时她突然有些明白了自己爹爹的用意,只是那席蟒袍面上不说,但心底之细腻。
却没想到崔绣握住她的那只手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就欲走上那座阶梯。
她那对大眼睛中雾气扑朔,另一只手不停地拍打崔绣,气得直直跺了跺脚,却也拽不过崔绣此时的蛮横。
当崔绣拉着她走上那座九级白玉阶,李时毓轻咬红唇, 脚下有些不稳。
崔绣将人拉进自己的怀里,一手环抱住她细细的腰间,一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
李时毓顿时泣不成声。
崔绣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在她的耳畔轻声道:“不是要做马踏江湖的天下第一郡主吗,怎么都看到天下第一的位子了还在犹豫呢?”
热气轻轻吹打在耳畔,李时毓的耳朵不由自主的变红,就像当时在客栈一般,他对着她窃窃私语。
二人在阶梯上相拥良久,李时毓稳定了心神,眼中微闪的波光逐渐坚定。
崔绣见状微微一笑,握着她软软的手心走上阶梯。
顾南衣就一直在一旁看着,出人意料的是,这次她心中没有任何芥蒂,似乎以往那些对於男人的偏见在这一瞬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般。
她只是静静看着那两人登上玉阶,美目中有些莫名的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