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席红衣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朱红葫芦,一只青葱玉手轻轻捻住葫芦口,抿了一小口,另一手不忘微微摇扇,看着满山落叶纷飞,目光好似眺过脚下山水,望到更远处。
她轻声呢喃道:“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郡主一行人渐登山巅,曲径通幽。
四周不知何时起了些云雾,两旁古木参天,不像刚才山腰之时可以一眼览尽山下美景。
众人穿过三教洞,叶风浅看着眼前的一座真武殿,轻声道:“崆峒山又有‘道山’别称,相传曾经除了那座武当之外还有一座名为全真的道教宗门立足於此,可惜早也随风消散了。”
郡主对这些道教事闻不甚了解,闻言只是微微点头。
一行人走进真武殿,准备歇息一下,最后一小段路登了顶,此次重阳也就算讨了一个寓意。
龛台正中设置铜铸玄武,左右彩塑周公桃花站像各一尊,龛台左右侧下方各塑龟蛇化身站像一尊,殿内还设有左右彩塑四大灵官站殿神。
叶风浅对着龛台上那尊龟蛇玄武像慎重一拜,口中念念有词。
“愿真武大帝保佑我哥哥岁岁平安,保佑云乐郡主和我能嫁个如意郎君......”
说到后面,她声音细弱蚊吟,几乎微不可闻。
李时毓站在她身边,心中一笑,但此时不好取笑於她,也装模作样地跟着一拜。
书生宋别悄然走到郡主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李时毓闻言淡然一笑。
她和书生走出真武殿,边走边问道:“山脚下只上来一人?”
书生微微点头,“我们安排在山脚下的人马故意把他放了上来,如果我没猜错,那人应该就是那日在客栈之上偷听的人。”
郡主闻言有些泄气,道:“我还以为会钓出什么大鱼呢,结果就这么个小虾米。”
书生微微一笑,“郡主可莫要轻敌,两军对垒,骄兵必败。”
李时毓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扇了扇手里那柄罗缨扇子。
就在她扇开扇面之际,一道诡异的剑光沿着扇面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刚好躲过了李时毓的视线,破风之声直奔她的咽喉。
宋别反应极快,腰间佩剑直接飞出剑鞘,青玉剑柄刚好挡住了那道剑光,迫使其改变方向。
那道剑光终於站立身形,停在宋别和李时毓不远处,缓缓将手中长剑平立。
郡主一席红衣微微摇扇,打量了一下对面。
那人头顶斗笠,身着青衫,手中那柄剑看上去不像凡品,遥遥指着他们。
李时毓微微抬起头,轻声道:“来者报上姓名,西北王府不杀无名小卒。”
然后她就看见对面那人仿佛不知天高地厚一般,左手摘下斗笠,是个青年模样,笑道:“青玉门不过堪堪进入天下前十门派,而整个门中不过一名九品。”
他剑尖遥指宋别,笑道:“都说青玉门掌教驻颜有术,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莫非这才是你能一直留在这位郡主身边的理由?”
李时毓闻言报以冷笑。
宋别脸色不变,玉面上始终波澜不惊,他缓缓握住手中的青玉剑,微微一笑,“希望阁下的武功能和嘴一样厉害,否则今日只会平白送了性命罢了。”
客栈内。
崔绣才送走了郡主那封花里胡哨的信,隔了不到两个时辰又来一封。
不过这封信件十分特别,是由一只通体黑白相间的军鸽送达。
崔绣取下信件翻看,信上寥寥百字,看完后微微皱眉。
信上的署名是金吾卫副将叶辞,大致是说西北王府里有内鬼,现在郡主包括他妹妹在内的一行人正在崆峒山上,成功钓出了一条大鱼,大到不可思议那种。但王府中内有奸细,调动金吾卫过去恐怕会打草惊蛇,希望他崔绣能亲自过去一趟,截下这条大鱼,到时好处对半分帐。
崔绣放下信件,马上换上一身飞鱼服,在马上默默推演。
西北王府里有内鬼他这点他心中有数,但他没想到的是西北王竟然舍得让他的宝贝女儿去当这个诱饵。
都说西北王爱女甚至畏女,如此做法到底是传言是假还是西北王其实另有伏笔?
可若如此的话又为何让他来趟这一蹚浑水?
而以王府方面表态的信件竟然都如此强调这条大鱼,这会究竟是人吃鱼还是鱼吃人哪里说得清楚。
况且孙仲一案如今已经查到了瓶颈期,追到六扇门之后根本查不出后面的黑手,他很怀疑这个六扇门西北分舵的主事陆川是不是早就被蒙在鼓里让人给耍了一个借刀杀人而不自知。
所以为今之计他只能快马加鞭到达那座崆峒山脚,截下那条大鱼,一览真相。
山脚下。
一辆藏青色马车缓缓停靠在崆峒山脚下,马夫轻声说道:“公子,这里便是崆峒山了。”
车内那人缓缓撩起满缀珍珠的帘子,看了一眼秋中山色,一个较为柔软的男声赞叹道:“的确是西来第一山,果然名不虚传。”
马夫微微一笑,道:“只是希望这趟西北之行莫要太无聊了才是。”
那位公子闻言笑道:“有您在, 除非那位西北王亲自出马,否则还谈什么无不无聊呢?结局只有一个罢了。”
马夫是一个老人,头发虽然还不算白,但脸上已经有了些许可见的皱纹。
他闻言笑了笑。
事实上并非老人狂妄自大,而是老人这一辈子从那座浙东的剑阁到那座京城,再从那座京城到大秦最北方的长城头上,走了半个大秦,除了遇到那位号称千年难出的北辽兀良哈部战神,从未遭逢敌手,甚至连与之旗鼓相当的都没有一位。
老马夫笑道:“公子,这山脚下埋伏了不少人手,可要处理掉?”
那车内的公子闻言略微打量了一番四周的地形,高低起伏,流水树林,的确是个容易藏人的地方。
他轻轻一笑:“不必了,武功不够,人数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老马夫呵呵道:“公子此言可是差矣,一个人的武功再高,即使是面对如洪水一般的绵羊,也会有杀到手软力竭的时候。”
公子虽然和老人一起走了不少路,但对於老人的实力上限始终有些模糊,好奇道:“若是面对一队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兵士,王老能杀多少?”
老马夫笑而不语。
十年前在那座长城之上,老人家曾一剑斩去近千名兀良哈部士兵,引得那位北辽战神大怒道:“王匹夫你不讲信用”却又不敢到城头上来一决死战。
经此一役老人位列天下武榜第六,享东临剑仙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