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光大师说到这里面色愁苦而又带着些许惊惧,“山西大同府的方大雄生来脾气火爆,看到那年轻男子喝骂,虽不知其意,但也能明白其大抵是惊怒我等行为,因而其抡起一条镔铁棍就砸向那年轻男子!带头大哥已然感觉有些不太对头,连忙叫道:‘方三哥,莫要伤他性命,擒下问个清楚!’”
“带头大哥话音刚落,那辽人已然抓住了方三哥的棍子,右手一转,方大雄的右臂已然被扭断!夺下棍子,高高举起就要砸!眼看方大雄危在旦夕,我等立刻齐发暗器救援。那人却是只将袖子一拂,一股劲风涌出,当即将如雨的暗器拂到一边,而后其铁棍一挑,便将方大雄整个百八十斤挑了起来,连人带棍抛掷道旁!”
说到这里,群雄都已然惊呆了,只觉智光大师口中那辽人武功之高已然不再如今的萧峰之下。萧峰亦是面色慎重,一招制住一个高手不难,关键是还随手挡了许多暗器,而后再将那名高手如同骰子一般抛掷,可见其武功着实深不可测!
石帆却是笑笑,萧远山的武功他自然是知道的,虽不知其三十年前在雁门关前是如何的威猛,但那日牛刀小试之下,石帆已然知道萧远山不愧天龙四绝!
只听得智光大师接着道:“那辽人露了这么一手,我等人人都震惊不已!这时我等认为消息不假,此人已然如此厉害,后续来人岂不是更强?当下带头大哥一声招呼,我们兵分两路,七八人都向着那辽人攻去,而分出四五个去攻击那少妇!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青年辽人武功绝顶,那少妇却不懂武功,只一剑,便被斩下了一条手臂。怀抱的婴儿也摔在地上一动不动!跟着,那少妇便被砍去了半边脑袋,香消玉殒!那辽人看的目自欲裂,可被七八人刀剑齐施缠着!起初数招。他只是夺取兵器,并未伤人,可看到妻子惨死,儿子生死不明,那辽人顿时红了眼眶。仿佛如同一只吃人的洪荒猛兽一般盯着我们。我们虽然人多,可我一接触到其骇人的目光,竟是一时半会不敢上前!”
群豪听到这里,纷纷大叫道:“后来呢?后来呢?”
赵钱孙此刻却忍不住道:“那也不怪你,不怪你!”赵钱孙性情乖戾,一生之中除了对谭婆说话之外,几乎无不含着讥嘲之意,可这句话却是充斥着沉痛和歉疚。
智光大师脸上带着惊惧之色,“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了三十年。但我不知有几百次梦中都再次经历那一场噩梦。那辽人武功实在平生仅见。只是一瞬间,便欺到两位弟兄身边,夺了兵刃,跟着一劈,就杀了两个!而后其如同杀人魔王一般兔起鹘落,行动之间竟无人能挡,不多时我们便被杀了七八个!这下子带头大哥、汪老帮主等都个个舍命上前,却是要缠住他。但那人委实不可挡。如血的残阳下,雁门关外头颅、残肢飞散,那人几乎杀成了一个血人!”
“我那时却是几乎被吓呆了。然而看到兄弟们一个个惨死,不由得举刀向其看去,心想着一刀不中我也不活,陪兄弟们去了也罢。一刀尚未砍下去。那人却是将我们一个弟兄举了起来,我连忙收刀,却是劈在我坐骑身上,而那人却已经一掌拍到!唉,若不是恰好我坐骑正好跳起来挡了这一掌,我此时哪有命在!他那一掌。便如同滔天海浪一般连人带马击飞,我撞在一颗大树上,架在半空不死不活。只见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二十几位英雄,此时竟然只剩下了四五个!像这位,当时倒在血泊中,我也以为已然没了命在!”这最后一句,
智光大师却是指的赵钱孙。赵钱孙道:“说起来,我直到如今都有愧!我当时却不是受伤,更没有死!乃是被那人吓晕了……那一刻,那人抓住了杜二哥的两条腿,奋力一撕,竟然就这么撕成了两半,五脏六腑全都撒了一地,我忽然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嘿嘿,我却是看到别人杀人,乃至被吓晕了,我是个胆小鬼!”说道这里,赵钱孙整个人似哭似笑,恍若疯狂!
智光大师道:“那人可怕,说不怕是自欺欺人而已!那时,仅仅只剩下了四个人,带头大哥自知难以幸免,不由得大叫:‘你是谁?你是谁?’那人却不回答,转身又杀了两个,而后一脚踢中汪帮主背心,接着连环鸳鸯脚又是踢中了带头大哥肋下!两人顿时被点中了穴道!那辽人顾盼之间,身旁已经没了人,这才跑到妻子屍首面前大哭起来,心哀若死!我听到那哭声,顿时忍不住跟着难过起来……”
此时,石帆对着身边的木婉清道:“这帮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引发了一场血战,其实只不过是闹剧而已!哼,昔日因,今日果……”
木婉清奇道:“与辽人大战,又怎会是闹剧?”
石帆却是摇摇头,“听大和尚说下去!”却是不再多言。智光大师道:“那辽人哭的撕心裂肺,而后抱起儿子屍体看了一眼,将其放在妻子身上。而后走到带头大哥身前,不住喝骂。带头大哥怒目而视,只是穴道被制,说不出一句话。那人骂了一会,忽然抽刀在那山壁上刻起字来!”
赵钱孙道:“那人刻得是契丹文字,我们也不识得。”
“不错!那时候四下寂静,短刀划过石壁的嗤嗤声清晰可闻。半盏茶时间后,那人一扔手里短刀,抱起妻子和儿子的屍身,走到崖边,就这么纵身跳了下去!”
群豪顿时哗然,却没想到峰回路转,辽人居然自跳悬崖!
智光大师道:“众位如今听来都觉得难以置信,我当时更是震惊莫名。他已然擒住了带头大哥与汪帮主,都是武林中的领头人,却没想到忽然就跳崖自尽了……我起初来这时,曾看过那山崖,下面云封雾锁,委实是无底深渊!这一下去,他武功再高也是必死无疑了……”
群雄顿时松了口气,虽然伤亡惨重几欲全灭,总归是剩下汪帮主与带头大哥。不由纷纷叫好。智光大师却道:“奇事中还有奇事!就在我看到其跳崖之时,忽然‘哇哇’两声啼哭从崖下传了上来,跟着一件黝黑的影子从崖下飞上来,正落在汪帮主的怀里!却是那辽人之子。正卧在汪帮主身上,不住啼哭!”
“我想了一阵,这才想明白。原来,那契丹少妇被杀,儿子摔在地上却是闭过气去了。并未死!辽人跳崖之时,儿子经过震荡醒了过来,其立刻便将儿子抛了上来!要么说那人武功不可思议,他虽然跳崖,却依旧记着汪帮主被点中穴道的方位,正好将儿子抛在汪帮主身上,却是未曾受伤!在跳崖半空中还能记得此事,其人武功智谋可见一斑!”
“我此时已经能够勉强走动,看到众兄弟惨死,提起那婴儿便欲摔死。可看到其又开始大哭,两只漆黑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我登时便下不了手了……你们说我当时做错也好,心软也罢,总归是留下了他的性命……而后,我便去想解开汪帮主和带头大哥的穴道,可无奈武功低微,解了半天也解不开。无奈之下,我只得将带头大哥与汪帮主抱上马背,回了雁门关。直到第二日晚上,两位穴道才自行冲开……”
“带头大哥与汪帮主穴道一解开。顿时火急火燎的冲向雁门关外查看,生怕契丹武士趁机冲入关内袭击少林。可当我等再次赶到时,现场断臂残肢,依旧无二。只是清点屍首,却是只有一十七具,本来遇难一十八人,却是少了一具。”说道这里,智光大师目光转向了赵钱孙。
赵钱孙苦笑道:“其中一具屍体活了过来,自己走了。至今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连名字都丢了,那便是我‘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智光大师点点头,接着道:“那时我等三人也并未在意,只道是有人在混战中掉进了山崖。我等安葬了众兄弟,余怒未消,便将契丹武士的屍体纷纷扔进了谷底。带头大哥忽然转头问汪帮主:‘剑通兄,那人已然擒住了我等,若要杀了我们,当真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可他何以留下了我们性命。按理说我们两个领头的杀了他的妻子,他应该最饶不过我二人才是。’”
“我们苦思冥想,却也没个结果。带头大哥想了想道:‘他刻在山壁上的字,或许有着什么玄机。’我们由於不认识契丹文字,也看不懂。於是带头大哥便找了些水来,化开地上早已凝固的血迹,而后涂在石壁上,然后撕下白袍,将文字印了下来。那些石壁上的文字深达两寸,那人却仅仅靠着一把短刀刻成,单单是这份功力便已经是天下难寻的高手!我等三人想起昨日情景,不禁心有余悸。回到城里,找了个牛马贩子,常年往契丹境内贩卖牛马,认识契丹文字,便让其翻译成汉字,写在了纸上。”
说到这里,智光大师长叹连连,看着远方星空,梦呓一般道:“我们仅存的三人看了那译文之后,面面相觑,当真是难以置信。但那契丹人自绝於雁门关,又何必撒谎?我等生怕翻译有误,於是又找了一个精通契丹文字的人,让他再次翻译,结果却是无二!唉,若真的是这样,不但殉难的十七名兄弟死得冤枉,这些契丹人也是无辜受累,而这对契丹人夫妇,我们更是万分的对他们不起了。”
杏子林中群豪顿时心里如同猫儿抓一样,性子急躁的包不同不由得叫道:“那些字究竟说了什么?为什么说死的冤枉,又为什么说那契丹夫妇对不起她们?”
智光大师却是摇头道:“非是我卖关子。假若石壁上所说是真的,那带头大哥、汪帮主和我的所作所为,确是大错特错,委实地无颜对人。我智光在武林中只是个无名小卒,做错了事,不算什么,但带头大哥和汪帮主是何等的身份地位?何况汪帮主与带头大哥如今已然逝世,我可不能胡乱损及他二位的声名,请恕我不能明言。”
汪剑通素来威名甚重,对林中群豪,尤其是萧峰、群丐都有恩义,因而丐帮众人也不再追问。而包不同等纯粹听故事的,此刻听到汪帮主之事。也不好再问。
石帆却冷笑道:“大和尚,事无不可对人言!况且纵使你今日不说,他日终将水落石出,却非自欺欺人可以瞒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