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这时楼上众人纷纷下楼,他们一来未必有如同三女一般的轻功,二来除了唐仲海之外,众人都是熟识,也不必在熟人面前炫耀,雷剑云年纪最轻,所以走在最后,就在他要下楼的时候,下意识地回头一望,只看见那少年子静已经坐到楼内角落地板上,抱膝而坐,埋首膝上,不言不语,彷佛生命都已经从他身上剥离一般。雷剑云心中一动,生出一丝怜悯之意,走到少年身边,轻声道:「你不要难过,青萍小姐也是不想连累你,并非是要弃你而去。」那少年身躯一颤,他缓缓抬起头,雷剑云惊呼一声,只见那少年清秀的面容上露出冷峻酷厉的神情,那双幽深的凤目透出烈火一般的杀机,原本那个消沉落寞的少年彷佛变成了九天修罗也似。他不由按住了剑柄,强行忍住出剑的冲动,后退了一步。少年的目光彷佛实质般将他牢牢锁住,此刻,他原本的迷茫消失不见,流露在外的气质变成了只手掌控千万人生死的惟我独尊。雷剑云只觉得口中口干舌燥,他脱口问道:「你是谁?」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道:「你方才想要杀我是么?」

雷剑云眼中闪过警惕,道:「尚请阁下见谅,方才实在是多有冒犯。」话音未落,只觉得眼前一花,那灰衣少年已经向他扑来,雷剑云几乎是下意识地拔出长剑,阻挡那少年的攻势,不知怎地,那少年扑来的身影带着泰山一般的威势,让雷剑云不知不觉地用尽了全力。这一剑掀起滔天波浪,将他所有要害全部遮住,就是一盆清水泼来,也未必能够令他沾上半点水星,可是那少年的身影彷佛虚幻一般,穿透了重重剑网,轻轻一掌拍在雷剑云胸前。雷剑云只觉得眼前一黑,如同断线风筝一般被击飞数丈,一阵几乎将他的身躯扯碎的剧痛袭来,让他觉得彷佛身在无间地狱。

等他终於从无尽的痛苦中挣脱出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倒在楼板上,仍然连绵不绝的疼痛让他几乎难以动弹,他勉力移动头颅,视线渐渐清晰,看见那个轻而易举将自己击成重伤的灰衣少年负手站在窗前,窗前原本高卷的珠帘已经放下,那少年正透过重重珠帘向外望去,虽然他的身躯仍然是那样清瘦,且身材并不高大,可是他站立的姿势却是佼佼不群,如同冰天雪地中的一支寒梅独自绽放,但是不知怎地,雷剑云仍然能够从他身上看到一种深蒂固的孤寂和萧索。

他忍痛问道:「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那少年冷冷道:「我叫子静。」

雷剑云微微苦笑,陷入了沉思,以他的武功已经算得上是一流身手,居然被这个少年一掌击伤,而且这少年的招式洗炼精绝,没有一个冗余的动作,出手之时更是充满了强烈的自信,那是经过千锤百炼之后才能达到的境界,按理说,拥有这样的身手,早应该名扬天下,可是他却从未听过江湖中有一个叫做子静的绝顶高手。既然从未听闻,那么只有两种可能,其一,这少年真正的声名必然十分煊赫,只不过他并未表露真名姓,其二,就是这少年出身名门,经过名师调教,所以虽然籍籍无名,却有这样出色的表现。不论是哪种可能,雷剑云认为自己受了这一掌反而有利,既然这少年没有继续出手伤害自己的性命,看来今日就不会再和自己为难,自己要做的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探听这少年的来历身份,尽量的挽回给这少年留下的恶劣印象。不过在他想来,还是第二种可能多些,这少年如此年轻,若是已经成名,他定然会知道这样一个少年高手的存在。

真气缓缓地流入四肢百骸,雷剑云觉得疼痛稍减,虽然内伤仍然存在,短期内不可能出手,可是他已经勉强可以移动,艰难地站了起来,雷剑云走到子静的身后,识趣地隔了一丈多远,避免让这少年误会自己想要偷袭,深深一揖道:「雷剑云不合曾对公子动了杀机,公子已经出手教训过了在下,不知道可否谅解在下的冒犯。」他不愧是岳阳剑派的少掌门,心计深沉,能屈能伸,这样的屈辱被他轻轻一语带过,反而得体的表现了自己的歉意,若是这少年是刚刚出道的雏儿,必定会被他感动。

岂料这少年冷冷道:「你不必多说,你虽然曾对我动了杀机,却是没有出手,我伤你一掌便是已经报复过了,从今之后,你若没有得罪我,我便不会杀你,我知你必然恨我入骨,若是寻到机会或许会向我报复,只要你不怕死,尽管来就是了。」

雷剑云早已想好的种种语言,顿时被生生堵住,不由露出苦笑,这少年不知是聪明还是愚蠢,他既然可以一眼看穿自己的心思,就应该斩草除根或者虚以委蛇,他却又毫不掩饰的揭穿自己,岂不是加深了自己的恨意么。不过不知怎地,他心中反而生出一丝好感,这个少年虽然性情古怪,出手狠辣,却是恩怨分明的性子。他走上前两步,接近窗子,透过珠帘向外望去。恰好看到一个红影凌空而起,电闪回身,挥剑下斩,身姿美妙绝伦,剑法却是狠辣歹毒,而一个青影贴地平飞,一道惊虹卷向颜紫霜双足,两道剑影配合得天衣无缝,雷剑云忍不住一声轻呼,却是自己也不知道是在赞美青萍的剑法,还是为颜紫霜担忧。

却见颜紫霜轻轻一剑划出,那轻描淡写的一剑却迫得青萍柳腰一折,生生退去,也不见颜紫霜窍足如何动作,已经避开了绿绮的剑式。双绝虽然无功而返,可是凭借绝妙的身法,长剑划过一个奇异的弧形,剑芒电闪,又是一招妙到峰颠的杀招,转折变化毫无窒碍,两女心有灵犀,剑法身姿翩翩如仙,却又蕴含着无穷的杀机,令人看的眼花缭乱的同时又能够感觉其中的无穷压力,可是不论两女剑法如何高超,颜紫霜却是挥洒自如,只凭着身法和严密的守势就接下了八九成的攻击,偶然反击一剑,便迫得两女不得不挥剑自救,强弱之势清晰可判。

雷剑云看得眉头一皱,倒不是为了绿绮担忧,翠湖弟子一向不喜杀戮,颜紫霜在足以掌控局势的情况下,是绝不会下杀手的,而且清绝先生生死不明,此人当年在火凤郡主幕府中运筹帷幄,不知多少豪杰在他的策划下折戟沉沙。虽然他已经离开幽冀多年,可是显然难忘故主,此人现在既然已经消失,谁知他不是已经重返幽冀了呢。而且就是清绝先生真的已经死了,幽冀尚有他的故友旧部,所以双绝是万万不能杀的。他是为了如今的战局迷惑,清绝先生的弟子不论武功才智如何,至少不会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怎会在明显不敌的情况下挑战,且不肯认败退去呢?

这时,那少年子静冷冷问道:「火凤郡主果然是已经死了?她没有回幽冀去么?」

雷剑云微微一惊,不明白这少年为何这样问,但是他毫不犹豫地答道:「此事天下皆知,火凤郡主启程前日,杨阑逆党亡命袭击皇宫,想要刺杀当今皇上为杨阑报仇,宫中一片混乱,郡主的宫殿突然起火,等到禁卫军赶到的时候,郡主寝宫已经成了火海,天明之后仔细搜检,发觉除了九殿下杨宁之外,宫中众人屍体一个不少,郡主的屍身虽然无法辨认,可是几件饰物都是郡主平时不离身的,所以断定郡主已经葬身火海。」

少年轻唔一声,冷冷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现在是哪一年?」

雷剑云心中一震,顿时明白,这原本患了离魂之症的少年已经恢复了记忆,可是他为什么要问火凤郡主的事情,他和火凤郡主有什么关联,心头灵光一闪,雷剑云偷眼望向灰衣少年,口中说道:「火凤郡主薨於永和五年,今年已是隆盛二年。」

灰衣少年低声道:「已经两年了么?竟然已经两年了,她竟然没有回去幽冀,她竟然死了。」少年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助和彷徨,可是又隐隐带着怨恨和自责。雷剑云更是确定自己的想法,火凤郡主之子,九殿下杨宁,不正应该是这个年纪么,这自称子静的少年虽然相貌不过中人之姿,但是气度不凡,若说他是杨宁,也不会有人怀疑。可是雷剑云心中仍有疑问。火凤郡主乃是女中豪杰,一代枭雄,她的子嗣理应有着喜怒不形於色的特质,可是这个少年虽然有着凌人的气度和狠辣的手段,却独独没有霸主的气质,这又怎么可能呢?而且为什么一个堂堂皇子,居然练了这样一身绝艺,这样的武功,就是有着最上乘的天赋,也需用尽这少年有生以来的全部心力和时光,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他会流落到江湖之上,又患了离魂之症?雷剑云心中疑团越来越大,莫非是自己猜错了,这个少年只不过和火凤郡主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却并不是九殿下杨宁。正当雷剑云冥思苦想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高亢的琴音,那琴音如同利箭一般几乎刺穿了雷剑云的耳膜,他心中一震,向窗外望去,只见外面的战局已经起了极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