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这样的刀法大家,若是见到了出色的刀法,便如酒鬼见到了陈年美酒,定要畅饮才能快意,若是喝到一半有人中途夺去了酒瓶,这般痛苦更胜过没有美酒喝的时候。长叹了一口气,虽然是尽力隐忍,吴衡仍觉心痒难耐,在心中反覆思索这一刀的下半招应该是如何模样,以他的本事,几乎转瞬之间就想出了几种刀式,但是却觉得似是而非,就是他自己也不会满意,忍不住狠狠瞪了杨宁一眼,转身进到内室取了长刀,冷冷道:「随本王去演武厅,若是你记不起来那下半招,本王就将你斩杀在『烈雪刀』之下。」
杨宁心中忧喜交加,欣喜能够一观吴衡刀法的同时,头上的冷汗已经涔涔而下,更是狠狠地大骂自己糊涂,其实他身为武道宗弟子,见过的刀法数不胜数,虽然他向来喜欢赤手空拳,可是却非是不通兵刃,只看他能够在刀法上和练无痕斗个旗鼓相当,就知道他在这上面的造诣已经是非同寻常,可是那一刻他想要施展一招能够吸引吴衡的刀法,心中竟是只想起了那半招刀法,那是他数年来耿耿於怀的心病,却在此刻发作出来。想到若是吴衡心愿难以得偿,只怕自己便要吃苦头了,若非是心中对「烈雪刀法」向往非常,只怕他已经没有勇气跟着吴衡去演武厅了,无关勇气,他纵有天下最桀骜的性情,也没有法子对着师尊的故友恶言相向。
吴衡提刀而行,而哪原本被提到水阁的刺客却紧紧跟在后面,这样的景象无论如何也太蹊跷了,那些护卫虽然不敢动问,却是暗自派人去通知了这郡守府内地位最高的两人,所以当吴衡走到演武厅的时候,便看到段越肃手立在门边,宁素道却是在外未归。吴衡也没有在意,看到段越却是笑道:「你来得正好,若是有本事在演武厅里面呆着,就好好看看本王的刀法,你在回风舞雪、朔风飞雪、辕门暮雪、雪拥蓝关这四路刀法上已经有了些成就,也可以开始习练小雪初晴、踏雪寻梅、寒江钓雪这三路了,今日我拿这小子试刀,你在一边参悟,能够领会多少却看你的造化了。」
段越闻言喜出望外,他虽然从吴衡学刀,却并非是入室弟子,所以只学了烈雪九刀之中的四刀,却是不敢向吴衡相求,今日有机会能够一观吴衡刀法,原本想要劝谏吴衡的心思竟是放下了,连忙拜倒道:「臣口谢王上恩典。」
吴衡却不理会段越,转头看向杨宁道:「子静,本王有意让段越在旁观战,你可有异议?」虽然杨宁依旧是阶下囚,可是此时吴衡却是以武者身份向杨宁说话,若是杨宁不愿自己的武功落入外人眼中,自然可以拒绝。
段越心中一颤,立刻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刚将这人鞭伤,此刻却要经他同意才能观战,虽然知道吴衡既然先说出这个要求再问杨宁,多半杨宁不会拒绝,可是心中还是惴惴不安,唯恐这少年为了报复不肯点头,也顾不得失礼,抬头看向杨宁,眼中流露出急切之色。其实若以他的心智,若有所求,原本应该不会让人轻易发觉,可是能够学全「烈雪刀法」是他心中最深的渴望,此刻却是无法遏制激动的心情。
杨宁听到吴衡的要求之后,原本心中不愿,并非是忌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武功,武道宗从来就是兼收并蓄,并没有敝帚自珍的准则,他所以不愿是因为今日必然要被吴衡狠狠教训一顿,若给外人瞧见,便是以他的冷面冷心,也会觉得有些尴尬的。所以段越若是按照常理隐藏焦急的心情,杨宁是一定会拒绝的,可是他一眼看去,却见段越神情紧张非常,想到自己方才绞尽脑汁想要说服吴衡的心情,再想到这人虽然对自己用了重刑,可是受刑之后对自己倒是颇为礼遇,令他心中的杀意淡了许多,至少已经不会想将来一定要杀了此人了,终究是心中一软,几乎不可察觉的微微点头。段越自然是心中狂喜,吴衡却也暗暗点头,心中颇为喜爱杨宁的大度,他却不知若非段越情急的模样牵动了杨宁心绪,杨宁可绝非海量宽容之人。
宁素道出身世家,方今乱世,没有哪一家会忽略武力,所以虽然郡守府中的演武厅比不上曲靖宁家的演武厅规模完善,可是也是颇为宏伟壮丽,橘黄橙绿掩映下,一座面阔进深皆有五间的砖木厅堂便矗立在橘园一角,黑底金字的匾额上面却是「演武厅」三字,端凝厚重,却是宁素道的亲笔。
杨宁随着吴衡走入演武厅的大门,只见空旷寥廓的大厅之内,除了西侧墙壁一字摆开五个兵器架,上面放着精钢镔铁打造的鞭、枪、剑、戟、矛、斧,林林种种,样样皆全。东侧墙壁上却悬着十几柄形状各异的佩刀,虽然刀鞘刀柄多半黯然无光,可是却掩不住透鞘而出的隐隐杀气,这般景象却让杨宁想起了昔日在栖凤宫练功密室中的景象,禁不住便是眸子一黯,但是他心中战意正盛,不过弹指一瞬,便平静下来。
吴衡提刀走到演武厅中央,淡淡道:「你用什么兵器?」
杨宁知道吴衡的意思,虽然他素日多半空手对敌,可是对着吴衡这样近乎宗师级数的高手,若想用拳掌对付宝刀,还不如干脆一些,自己抹了脖子算了。杨宁目光先落到一个兵器架上,那上面摆的全是钢枪,丈二大枪,八尺二寸的中平枪,七尺花枪,五尺五寸的短枪,样样俱全,每种枪都有轻重粗细不同的几杆,十分全备。杨宁缓步走到兵器架前面,伸手取了一柄大枪,那密布着细致螺纹的枪杆一落到手中,杨宁便觉舒适非常,轻轻磨娑了枪身片刻,目光在原本应是乌黑色,如今却被打磨得雪亮的枪尖,以及烈马红鬃制成的红缨上反覆流连,眼中透出复杂的情绪。
吴衡一皱眉,虽然枪是百兵之王,可是今日杨宁想要看的是『烈雪刀法』,而吴衡也是想要迫得杨宁回想起那半招刀法的后续,所以心中不愿杨宁选择用枪,可是若是出言阻止,却又不妥当。段越自然不明白吴衡的这番心意,对杨宁选择用枪并没有什么抵触,只是他的目光落到杨宁背后的时候,只见杨宁拿着大枪的傲然英姿,不像是江湖高手,反而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骁将,不由心中一动。
不过出乎两人的意料之外,杨宁虽然依依不舍,却是放下了手中的大枪,走到吴衡身前,微微一笑,然后伸出右手向东面墙壁探去,一声刀鸣如同龙吟虎啸,彷佛有一条无形的细线牵引一般,一柄厚背单刀脱鞘而出,落到杨宁手上,杨宁神情肃然,抱刀一揖,一种惨烈的气势从他身上潮涌而出,身在其中的吴衡神色丝毫没有变化,倒是站在厅门边上的段越被那冰寒冷冽的刀气震得面色一白,眼中流露出震惊的神色,此刻他才知道那一日是多么的侥幸,暗自敬佩的同时却觉得心中不甘,虽然刀气如潮,他却咬牙屹立不动。
段越只看到杨宁背影,自然不知道杨宁略现苍白的清秀面容上红霞一闪而过,吴衡却是看在眼里,皱眉道:「本王与你试刀,却非是要加重你的伤势,你却也无需为了争得先机而牵动内伤。」
杨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不知不觉间周身的气势渐渐减弱,就在他将内力控制在不会触动内伤的那一刻,厅中闪过一道雪亮的寒芒,等到杨宁看清楚的时候,吴衡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宝刀。那是一柄五尺长刀,其中刀身长三尺八寸,刀柄长一尺二寸,刀宽一寸二分,略带弧形的刀身暗合天地至理,握刀在手,吴衡再不是方才和蔼亲切的长辈,也不是雍容端肃的滇王,而是足以横扫天下的刀法大家,吴衡低头瞧着手中爱逾性命的长刀,那种祸福与共、血肉交融的感觉清晰地涌上心头,便是以他的修为,也不禁感慨万千,彷佛是呼应着他的心情一般,宝刀的寒芒也开始有些伸缩不定。
杨宁虽然也能感觉到吴衡激动的心情,杨宁甚至能够感觉到吴衡在逐步降低内力,但是他更是发觉虽然如此,吴衡周身的气势没有半分减弱,他的人与刀彷佛已经浑然一体,精神已经融入刀锋之中,再也不能分割,杨宁的目中焕发出奇彩,一声厉啸,刀化长虹,向吴衡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