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 / 2)

西门凛叹道道:「家兄出身的门派声名显赫,收徒宁缺勿滥。家兄乃是师尊门下第二弟子,上面原有一位大师兄,资质人品都是继承宗主的不二人选,不料却突然失踪,从此没有了消息,家兄心性淡泊,与本门武功不甚相符,难以继承道统,令先师十分忧虑。本座生母乃是先父续弦的妻子,与家兄本是同父异母。在本座四岁之时,父母双双病故,家兄闻讯回来,料理丧事之后,因为家乡无亲无故,不得已便将我带回了师门。先师见我孤苦,又将本座收录为记名弟子,不过那时候先师已经沉疴难愈,所以本座的武功多半是家兄所传,只是虽得明师,本座却是资质平平,心性不专,虽然得兄长悉心教导,却仍然难以领会本门武学的精髓。我入门不到一年,先师就亡故了,临终之前,命家兄接任宗主之位,只是家兄自惭不能将本门武学发扬光大,始终不肯以宗主自居,更是游历天下,希望能够寻找到大师兄的下落,也好将宗主之位交还。

二十五年前,兄长与郡主相识,郡主天纵英姿,与家兄一见如故,家兄正嫌我拖累了他,便将本座交给郡主照顾,十五年之前,本座又蒙郡主信重,接任燕山护卫统领之职。那少年刺客在逃走之时施展了我门中秘传身法,孟老知道家兄已经收了一位弟子,所以怀疑那刺客就是家兄门下,我却因为一些缘故,很怀疑那刺客的身份并非想像的一般,可就算不是家兄的弟子,也很有可能是那位素未蒙面的大师兄的传人,否则他绝对不可能施展那式身法,不过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亲眼看看,根据我所知的情况,那少年若是本宗弟子,定然是能承继本宗道统的最佳人选,所以决计不能让他流落在外。」

凌冲神色有些茫然,他并非火凤郡主心腹,自然不知道西门凛的兄长便是隐帝,更不知道隐帝收了火凤郡主之子杨宁为徒的隐秘,不过听到西门凛自承和刺客有渊源,便是他原本对刺客的事情并不看重,此刻也不由留心了起来。

其实西门凛心中也是犹豫难决,如果那少年刺客子静是武道宗弟子,既然多半不是九殿下杨宁,那么极可能是大师兄宣颉的传人,若是兄长知道此事,定是欢喜不尽。如果大师兄还在人世的话,甚至会将宗主之位相让,可是西门凛却不能想得这样简单。自从宫变之后,兄长也再没有消息传来,令西门凛心中忐忑不安。若是兄长真有不测,那么传承道统的责任就在西门凛的身上,如果确定那子静果然是武道宗传人,只是根据耳闻,西门凛就相信此子有继承道统的资格。可是如果兄长安然无恙,那么数年前兄长曾经传书相告,已经决定立九殿下杨宁为宗子的事情又怎么办呢?更何况现在初步判断九殿下杨宁还在长安,杨宁和子静,这两个少年谁更合适继承道统呢?这更是西门凛难以决定的麻烦事,想到此处,西门凛便觉头痛。

西门凛满心期望是孟湫看错了,那子静并非武道宗传人,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其实他很怀疑孟湫的判断,毕竟大师兄宣颉生死不明,怎会突然有了传人呢?如果子静真是武道宗传人,还要先确定他不是杨宁才行,西门凛心中犹豫难决,所以他始终没有给罗承玉一个回复,更在得到滇王传来消息,得知刺客已经被擒之后自告奋勇南下,就是想要确定这刺客的身份。无论如何,他要亲自看一眼这个少年,才能决定该如何做。若非是他心中紊乱,虽然他并未透漏最关键的信息,也不会轻易将这些事情向凌冲述说,毕竟凌冲是燕王的忠臣,而非是郡主或者世子罗承玉的忠臣。

其实不论是年龄,武功还是他对罗承玉的态度,子静的身份几乎已经是昭然若揭,可是西门凛甚至罗承玉都怀疑他的身份的原因,是因为根据朱雀司得到的情报,九殿下杨宁如今正在长安逸王身边,虽然得到的消息十分模糊,可是那在长安的少年不论是相貌还是气度,都有六七分和火凤郡主相似,而那少年被杨远收留在身边的时候,正是宫变之后,若说他不是杨宁,可不会有人相信刀王杨远这样的人物会将一个冒牌货留在身边两年,众人本就觉得,如果就连火凤郡主都没能安然返回幽冀,那么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被皇室控制起来,当真是最正常不过,所以就算深知武道宗密辛的西门凛,也不相信子静就是杨宁。

两人心思各异,却都是沉默下来,凌冲固然烦恼自己将来的道路,西门凛却也是忧心忡忡。有一件事情他并没有告诉凌冲,剑绝青萍已经逃离了幽冀的掌握,根据事后得到的情报,此女竟然在夜晚渡过了黄河,可见水性卓绝,其后更是和白马守军沿河巡视的军士发生了冲突,单人独剑突围而去,幸好她没有泄漏身份,白马守军只当是幽冀的斥候,只是照例搜检了一番也就罢了。

若是那少年刺客知晓此事,只怕更是不会愿意和自己同返幽冀。根据西门凛得到的情报,子静性情桀骜不逊,纵然他真是自己的师门晚辈,也不会听从自己的命令,能够掌控此子最大的筹码已经失去,除非是使用武力才有可能迫他留下,可是西门凛却知道,若是如此将会后患无穷,武道宗绝没有甘心受制的弟子。可是无论如何,除非能够肯定子静不是九殿下,否则他是万万不敢让子静脱离自己的控制的,面对这样的两难之局,就是西门凛也觉得十分头痛。

还有一点令西门凛不愿相信子静便是杨宁的缘故,却是因为西门凛的私心,虽然当初西门凛是奉了火凤郡主之命统领燕山卫,按理说他只应尊奉火凤郡主的命令,可是人心并非那么单纯,随着对燕王世子罗承玉的认识渐渐加深,他已经正式向罗承玉效忠,罗承玉的利益就是他的利益,而如今对罗承玉威胁最大的就是九殿下杨宁,那个唯一承继幽冀许氏血统的少年,如果燕王和皇室勾结,改立九殿下为世子,那么虽然西门凛自信可以扶保罗承玉登上燕王位,但是这其中的损失必然十分惨重。

而西门凛依靠的除了燕山卫的武力之外,就是幽冀军方的支持,当年火凤郡主被迫嫁入皇室,幽冀将士无一不感到是幽冀男儿的奇耻大辱,事实上,罗承玉能够以一个外姓人的身份得到幽冀军民支持,最主要的缘故就是幽冀人不肯接受一个流着皇室血统的继承人。

只是这样的心态却并非能够维持下去,火凤郡主殁后,对於皇室的痛恨渐渐被对郡主的怀念而取代,此刻如果九殿下杨宁真的要入主幽冀,在得到燕王的支持后,只要安排妥当,未必不能成真。所以对於西门凛来说,最好的境况就是杨宁身在长安,那么幽冀军民绝对不能接受一个被皇室控制的傀儡承继燕王王位。如果子静当真是杨宁,那么一个父母双亡,飘零天下的少年在幽冀军民心目中,同情必然多过怀恨,这对於罗承玉的威胁就太大了,而且在罗承玉对其深怀好感的情况下,这种威胁就更大了,所以对於西门凛来说,他潜意识地就不肯相信子静便是杨宁,这才尽量想着种种疑点。当然若非他对杨宁本就毫无所知,又过分看重杨远的举动,也不会任由自己的疑心蒙蔽了双目。

安置妥当了凌冲,西门凛走上船头,负手立在风中,微阖双目,领略着清冷的江风,仔细地思索着下一步应该如何做,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少年匆匆走到他身后,低声禀报道:「统领,卫爷到了,在下面等候统领召见。」

西门凛眉梢轻扬,神色不变,但是一双透彻明晰的眸子却瞬间爆发出怒意,冷冷道:「让卫白过来。」

不多时一个二十五六岁的消瘦青年随着那少年匆匆走了过来,一见到矗立在寒风中的峻挺背影,心中就是泛起一丝惭愧,也不等西门凛出声,趋前几步,单膝跪下,黯然地道:「卫白叩见统领,未能完成使命,请统领治罪。」

西门凛微微摆手,那少年连忙退了下去,更是传下令去,不许任何人接近船头,他自然知道西门凛的脾气,在他向下属问罪的时候,是不许其他人旁观的,燕山卫所属虽然多半惧怕西门凛的残酷手段,可是对於这个善於顾全下属的面子的统领却是衷心爱戴的。

西门凛见已经没有了旁人,便冷冷道:「本座一向觉得你精明能干,所以这一次才会派你前来清查西南郡司的纰漏,可是你却一事无成,不仅西南郡司的司马明舒廉、在君山帮的暗子贺丙双双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屍,你办得好差,你可知道军情司年校尉就差没有指着本座的鼻子说我们没本事保护殿下,却拿他的属下当替罪羊,王上也几次传书申斥殿下,你当真令本座失望。」

卫白面上虽然有愧色,可是他明白西门凛的性子,却也不辩驳,等到西门凛不再申斥,而是转身看向他,的时候,他才解释道:「统领,都是属下无能,属下得知明舒廉驾舟出游的时候已经太晚,虽然猜测他定是要和贺丙相会,多半会杀人灭口,可是想不到他竟会突然失踪,属下也曾尽力查找,可是八百里洞庭湖,茫茫无踪,实在是没有办法寻到他们,但是属下可以保证,这两人一定是死了,如果他们活着,绝对逃不过属下的追缉。属下后来不得已,只能刑讯明舒廉的几个心腹,但是他们知道的不多,但是可以确定,胁迫刺客行刺殿下的,正是贺丙在君山帮的心腹属下。」

西门凛心中掂量了半天,叹道:「明舒廉已死,就是有了口供,也不能取信於人,罢了,殿下既然想息事宁人,我们也只能遵命行事,不过裁撤西南郡司的事情不能延缓,殿下已经吩咐下来,这件事还是由你主持,朱雀司的人很快就会到,这件事情刻不容缓,你不要懈怠才是。」

卫白大喜,叩首道:「属下多谢殿下、统领栽培,必然尽心竭力,不敢懈怠。」

西门凛挥手让他起身,淡淡道:「罢了,不必这么多礼数,还有一件事情,那个刺客你如何看?」

卫白闻言,面上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机,道:「统领,此人最好快些杀了,若是将他带回幽冀,恐怕会后患无穷。」

西门凛闻言神情一愕,目中泛起古怪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