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2 / 2)

杨宁和叶陌两人对视片刻之后,便是眼力最差劲的人也发觉了这两人的目光炯异寻常。叶陌的一双眼睛深沉幽黑,彷佛深不见底的黑潭,而从他眼瞳深处,却透出奇异的神采,旁边观战的人,不小心瞧见他的眼神,便觉得心神恍惚,意马心猿,有几个功力稍浅的水贼,只是瞥见叶陌古怪的目光,就已经兵刃脱身,如痴如醉。杨宁却有些不同,他那双幽冷冰寒的风目,此刻彷佛变成了亘古不化的冰川,无情也无感,无思也无忆,令人一瞧见他的眼睛就生出彷佛面对着天地之威的错觉,在天地的浩然之力下,人力却是太卑微了,怎能不生出敬畏之情呢?

观战之人虽多,但是除了寥寥数人,却是没有人看明白这两人再用一种他们不理解的方式鏖战,更有人想起了三战之约里面所谓的「心灵之术」,原本他们还在奇怪什么是心灵之术,莫非就是这样大眼瞪小眼么?

过了盅茶功夫,杨宁的眼神已经有了变化,原本的坚忍决绝缓缓减退,渐渐多了些惶惑和苦痛,额头上更是密密麻麻蒙上了一层细汗,面上的神情也不再是淡漠冰寒,有些扭曲的肌肉令他的神情多了几分狰狞,但是却也流露出几分稚气。几个有心人自然是看出了这样的变化,眼中都闪过复杂的感情。

锦袍少年也是青年高手中的佼佼者,虽然还不能明白这一战的凶险,可是也看出了蹊跷,忍不住转头向师冥望去,只见师冥面上的神情似喜还悲,竟是罕见地流露出遗憾之情,看了一下左右,有四名青衣鬼面的侍卫将他人隔离开来,自然不需担心自己的话语落到别人耳中,所以便低声问道:「四姐夫,这是怎么了?」

师冥轻轻一叹,道:「叶先生的心灵之术乃是精神上的一种秘法,可以通过双目发出摄魂夺魄的光芒,一旦被他侵入心灵,就会灵台失守,变成一具行屍走肉,生死不能自主,行为举止尽被外人主宰,可谓天下最恶毒的魔功之一。方才叶先生就是和子静公子以心灵之力相拼,如今子静公子的心防已经失守,只能凭着灵台一点清明相抗,一旦他的灵台也被叶先生侵入,那么便是彻彻底底的败了。唉,若是真刀真枪地厮杀,纵然落败,还有逆转之力,但是一旦在这种精神秘法上的厮杀败了,就是万劫不复,纵然不死,神智也将永沦无间地狱,再无任何希望。当真可惜了这个少年,不论是气度还是本领,他实在是武道宗难得的传人,可惜刚刚展翅的雏鹰,却要葬送在滔滔江水之上,便是本侯,也觉得心痛不已。」

锦袍少年虽然平素不惜耍弄阴谋诡计,但是他毕竟是越国公爱子,世代门阀的少主,所以他很快就将眼前的局势弄清楚了头绪,良久才讷讷道:「是否叶先生初时示弱,令那对头生出轻敌之念,然后又不计胜负约战,让他误以为叶先生不过是要绾回一些颜面罢了,然后在对决的时候突然发难,一举致胜,这一阵虽然败了,却是趁隙而入,让对手再无战力,这,这手段也未免太阴狠了些!」

师冥淡淡一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不要说这法子阴狠,许子静乃是武道宗嫡传,轻功无双,纵然我们全力合围,也未必拦得住这人,今日国公有令,绝对不能放过幽冀一行,若非是叶先生的计谋,只怕我们终究会是功败垂成,叶先生功莫大焉。等到叶先生回来,十一郎你不可胡言乱语,若是得罪了叶先生,他用心灵之术对付你,你可就成了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了。」

锦袍少年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偷眼看了一眼浮台之上神色凝重,眼中神采变幻的叶陌,又望了面色越发苍白,甚至身躯已经开始摇摇欲坠的的杨宁,有些忐忑不安地问道:「叶先生有这样的本事,岂不是天下无敌了么?」

师冥摇头笑道:「哪有这么容易,这门心灵之术一旦得手自然是妙用无穷,但是若是失败,那反噬之力也是凶险无比,除非是有十足把握,叶先生也是万万不敢轻易施展这门功夫的。更何况没有修炼过心灵之术的人虽然未必能够反击,可是想要抵御还是可以做到的。方才那许子静向叶先生挑战心灵之术,并非是因为他也有这方面的本事,而是因为他自负能以坚忍的心灵抵御这种精神上的攻击,一旦叶先生没有后继之力的时候,毕竟会被心灵之力反噬。叶先生的师祖当初遇到了武道宗一位嫡传弟子,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也没有神智失常,可是一身武功却是渐渐散去了。叶先生就是断定必会有这场挑战,所以才连连示弱,然后又用最擅长的心灵之术一举克敌,之所以能够得手,除了叶先生在这上面青出於蓝,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许子静心灵上还有破绽。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此子出现在岳阳的时候,已经是浑浑噩噩,明显是患了『离魂症』的模样,所以叶先生料定此子心灵上必然受过重创,才会不顾一切,全力出手,果然功成,想必再过一拄香的时间,就可以分出胜负生死了。」

锦袍少年也不知道是有些宽心还是有些心寒,此刻他也无心去想为什么父亲的心腹叶先生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当众使用这等手段,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同情那落入陷阱的对手,只能默默品味着心中的五味杂陈,浑没留意师冥眼中的一片苦涩,便是秋素华,眼中也有一些阴郁不快。

师冥这边的高手已经看出了杨宁的危险处境,西门凛和凌冲自然也看了出来,凌冲忧心忡忡,他一时想不出什么法子改变这种局势,只能用目瞧向西门凛,可是目光一闪,却见西门凛神色悲凉,眉宇间竟是一片萧然之色,凌冲心中一动,欲待相问,却觉得无从问起。

望见这般诡异情况,伊不平紧皱眉头低声问身后那黄面少年道:「你怎么看,我怎么觉得恐怕他会落败呢?」

那黄面少年眼眸如水,再也没有方才的骄纵神情,淡淡道:「好狠的心,我是看出来了,这是一个陷阱,不仅江东的人要杀子静,幽冀的人也不例外。虽然我见识不深,可是也曾听师父讲过一些江湖密辛,什么流光剑法,分明是魔门六宗之中光明宗的《小光明剑》,这什么心灵之术,分明是素女宗的绝学《摄魂夺魄》,还有他的身法,虽然极力掩饰,可是分明是素女宗的《蝶恋花》身法,子静说他身兼两派之长,一点都没有说错。子静是武道宗嫡传,据我所知,魔门各宗之间若是相遇,纵然为敌也不会斩尽杀绝,可是为什么这个叶陌却这般狠辣,其中定有蹊跷,西门凛明明可以拦住这场毫无意义的拚斗,子静心中只有武道,没有避战之心,难道他身为统领,还会看不穿当前的危局么?」

伊不平沉默片刻,有些犹豫地道:「幽冀和江宁其间仇恨连绵,这些年来双方死伤叠籍,怎会有所勾结,只为了陷害一人呢?」

那黄面少年淡淡道:「初时我也不会这么想,但是这一路上我想了很多,想起子静从前和我说过的话,想起燕王世子的奇怪态度,有些事情子静虽然没有明言,可是我已经想明白了,如果子静当真是我所想的身份,那么西门凛想要杀他也没有什么奇怪,说不定就是罗承玉的令谕呢?至於幽冀和江宁合作么,世间没有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纵然双方没有密约,只怕也已经有了默契了,这其中自有种种阴谋,只是我们也不用理会它就是了。反正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救子静出来,虽然他身上没有束缚,可是西门凛必然是用了什么法子骗了他,说不定就是用我和姐姐威胁他呢。江东也就罢了,我担心西门凛知道我逃走的事情,方才我的举动不免会引起他的疑心,所以我才刻意胡搅蛮缠,任性而为,让他以为我是担心你下面和他的一战,所以才故意用一柄宝剑替你换取一些优势,就是不想让他怀疑我的身份。不过想来他的心思都在子静身上,应该不会怀疑我的,毕竟我和锦帆会原本没有交情,他定然想不到我会有您这个臂柱的。」

伊不平微微一笑道:「他们自然是想不到的,可是如今子静公子落了下风,二小姐你就丝毫不担心么?」

黄面少年回眸一笑,原本不甚健康的容颜顿时露出无比的光彩,眉宇之间不经意露出一丝婀娜风姿,他浅笑道:「自然不担心,子静是万万不会轻敌的,也是万万不会心灵失守的,你若知道他的心志何等坚忍,就不会怀疑了,不论是何等伤痛,都不能让他心志动摇,我猜他现在不过是想要尽情领略一下对手的手段罢了,若是不让叶陌尽展所长,别说那姓叶的不会甘心,就是子静也是万万不会甘心的。」

就在伊不平将信将疑的时候,突然江水之上传来一声惊恐欲绝的怒喝,连忙抬眼望去,只见浮台之上一站一卧,秋阳之下,负手而立,虽然汗水涔涔,却是神采奕奕的正是杨宁,而双手捧首,在台上翻滚惨叫的正是方才占了上风的叶陌。这下胜负逆转,令原本以为叶陌已经胜券在握的师冥、西门凛等人都是瞠目结舌,不能言语,而那些看得糊里糊涂的水贼和白道高手,自也不会为己方的惨败喝彩,再加上看到师冥冰寒的神色,更是个个凛然,唯有幽冀方面类似林志恒这等不知其中深浅的少年,以及毫无顾忌的褚老大在那里高声叫好,尤其是褚老大最是欢喜,更是连连说着什么「老子都打不赢,你们也赢不了,这下扯平了」之类的话语,反衬着江水上面的万马齐谙的寂静,气氛分外的尴尬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