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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其血玄黄 第一章 认败服输

不知过了多久,青萍悠悠醒来,扶着她的正是方才曾经制住她的那个大汉,见她醒来,那人如释重负,低声道:「二小姐请宽心,子静公子没事的,大哥承诺小姐在先,无论如何也会悬崖勒马的。」

青萍精神一振,挣扎着站了起来,正要抬头向外看去,便听到杨宁语气有些古怪地说道:「伊会主神箭无双,在下十分佩服,只是这最后一箭会主却将箭头拗断,在下是否应该多谢会主手下留情呢?」

透过人群的缝隙,青萍清清楚楚地看到杨宁立在浮台之上,手中拿着一支雕翎箭,只是箭头却是已经不见了,青萍这才明白过来,不知不觉间又是泪流满面,口中却狠狠骂道:「伊叔叔真是的,明知道子静是我的兄弟,还这样欺负他,子静也是笨蛋,我那不过是借口,你挡不住伊叔叔的神箭,怎么不跑掉,反正你轻功好得很,这江水也阻不住你,如果不是叔叔手下留情,你岂不是要没命了,这个蠢材糊涂蛋。」骂到最后却是破涕而笑,那一张被易容药物掩盖住秀美容颜的淡黄面容上已经一团糊涂,令人惨不忍睹。

见她又哭又笑,露出小女儿情态,再看她脸上鬼画符一般的模样,那大汉忍不住笑了出来,转头传令命人送来清水,然后略带玩笑地道:「二小姐,你先整理一下仪容,子静公子的事,你尽管放心就是,咱们大哥既然答应了小姐,就绝不会背信弃义的,别说小姐你是老主公的爱女,就凭着二小姐你答应的五十万两银子,我们兄弟也绝不会中途撒手的,呵呵!」

青萍闻言这才惊觉,她知道自己这次使用的易容药物是不能经水的,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恐怖模样,一声惊叫,再也顾不得私下埋怨伊不平和杨宁,连忙接过一个水贼递过来的铜盆,对着清水梳洗起来。旁边的几个水贼都是呵呵直笑,令得青萍羞涩难言,秀美清丽的容颜上不由升起朵朵红云。

伊不平射出那最后一箭之后,实在已经是筋疲力尽,所幸他在那时已经心智清明,不过是想分个胜负,并不想真的杀死杨宁,所以并没有当真菏泽而渔,伤及元气,不过是肺腑气血受了些轻微振荡罢了,只需专心调息片刻,就已经没有大碍了,当然想要完全恢复战力,还需一段时间的运功疗伤才行。调息了片刻,伊不平觉得气血渐平,想要开口答话,可是刚要开口,又是忍不住轻咳了几声,良久,他才懒洋洋地道:「子静公子乃是名门子弟,伊某乃是江水上的贼寇,身份不啻天渊之别,想要致谢就不必了,在下承担不起。子静公子也不用感激伊某手下留情,老实说,如果子静公子不是碍着承诺,以至自陷死地,只需扬长避短,登上船来取了伊某性命了,纵然在下的箭术再是出众,只怕也是有败无胜,我这锦帆会也未必就强过青龙堂,伊某的本领也未必胜过顾堂主多少。坦白说,伊某占了地利人和,这天时也是双方据有,占了这样的优势,若是还要落败,只怕伊某再无颜面在江水上厮混下去,这一阵伊某胜之不武,而且能够取胜这一阵,已经令伊某扬名天下,今天又不是拦路行劫,伊某既然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若是还要赶尽杀绝,连这一点余地也不留,只怕天下的英雄都要笑话我们江东豪杰皆是厚颜无耻之辈了!」

听了伊不平这一番话,江东不知内情的黑白两道的高手都是暗暗点头,原本这些人不免暗中埋怨伊不平为什么手下留情,听了伊不平义正辞严的辩解,也觉得理应如此,左右自己这一方已经是以众凌寡,若是再落人口实,岂不是丢尽了颜面,反而不如伊不平如此作为,显得大度宽容。

但是江东方面深知今日之战的内情的诸人却是多半暗自苦笑,又不能表现出来,反而也要在面上流露出赞同之色,免得露出形迹,只是别人也还罢了,那被唤做十一郎的锦袍少年却是按耐不住,低声抱怨道:「这些水贼最是靠不住,早知道四姐夫就不应该让这姓伊的出战,不过这伊不平的箭术也真是出神入化,如果他没有用无头箭的话,说不定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师冥淡淡一笑,低声道:「十一弟,你太看轻伊不平了,这人素有心狠手辣之名,你以为他真会对敌人手下留情么?别说那人只是吃了点亏,就是毫无还手之力,也未必能够让伊不平心生慈悲。不说从前,只是今年之内,伊不平就在江水上下做了六次血案,都是船毁人亡,斩尽杀绝,全无活口,可是本侯除了怀疑之外,却是没有得到一点明确的证据,你说这样滴水不漏的大寇会为了些许虚名而手下留情么?」

锦袍少年皱眉不语,眼中尽是疑惑之色,犹豫地道:「那么岂不是太可疑了,此人阵前纵敌,莫非是和幽冀有什么勾结么?」

师冥笑道:「这你却也是看错了,其实伊不平也是无可奈何,他那最后一箭实在是强弩之末,勉强为之,别说没有箭头,就是箭头尚在,也没有可能破去武道宗嫡传弟子的护身真气,你没见那一箭沾衣即落么?可是若是箭矢完好无损,子静公子又是毫无损伤,那么伊不平就得俯首认输,可是伊不平却故作大方,将箭头拗去,这下可就说不清了,纵然子静公子心知肚明,知道这一箭伤不到他,可是却让他怎么对我们这些人说呢,再说以这少年孤傲的性子,纵然是能够解释清楚,只怕他也是不屑为之的,只怕这个哑巴亏他是吃定了。」

锦袍少年听得目瞪口呆,张口欲言,却是觉得无话可说,正在这时,耳中却传来杨宁冰冷的声音道:「好,伊会主,在下今日认输了。」说到「认输」两字,虽然语气依旧冷淡如故,可是已经明显有些咬牙切齿了,忍不住转头望去,只见杨宁神色凛若冰雪,幽冷冰寒的一双凤目深处却是怒焰熊熊,狠狠盯着伊不平,似乎想要用目光将他烧成飞灰似的。

伊不平却是笑呵呵的抱拳一揖,连连点头,彷佛没有看见杨宁的可怕脸色一般,杨宁见状越发气恼,神色渐渐变得越发漠然,眼中神光闪动,显然已经暴怒非常,若非他刚刚对伊不平认输,只怕已经含怒出手了。

却有几个小水贼不知深浅,已经高声喊了起来:「败都败了,怎么还占着擂台不妨呢?」

有些人胆子更大,甚至高声喊道:「败军之将,还不快些滚下去,免得丢人现眼!」

杨宁耳力通神,不仅这些人的狂妄言语听得清清楚楚,就连有些人私下里的议论也是声声入耳,心中生出无比的怒意,再也按耐不住,握着那支断箭的左手暗劲涌出,转瞬之间,那支雕翎箭的箭杆已经化成齑粉,纷纷扬扬地飘落在浮台之上。看到这情景的众人皆是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若想赤手将那桦木精制而成的箭杆削成碎片,只要掌上功夫到家,凡是一流高手,多半都能做到,但是将它化成齑粉,且无声无息,若非内力精深,掌力又是出神入化,是万万做不到的。而杨宁苦战三场之后,仍有这样的本领手段,可见他的武功强悍非常,怎不令江东众人心中惴惴不安呢,尤其是那些方才大放厥词的小水贼,都觉得背脊生寒,汗毛倒竖。

杨宁冷然环顾,凡是撞见他眼中的寒芒的江东豪杰,皆是忍不住低下头避开了那冰寒刺骨的目光,一时间万马齐谙,只听见江水滔滔,风声阵阵,众人望着浮台之上那背剑负手而立的孤傲身影,都觉得心神动荡,震撼无比,虽然杨宁自行认输,但是这一刻,不论是抱着何种打算的人,心中尽是一片凛然,再没有一丝轻忽懈怠。

暗自长叹,西门凛扬声道:「子静,你且退下吧,你接连战了三场,也该下来休息一下了,今次江东的豪杰本是为了本座而来,若是子静还要挑战,只怕有人会以为我们胆怯了呢!」

虽然西门凛的目的原本是想要杨宁死在江东方面的车轮战之下,可是如今情况已经改变了,无论如何,杨宁这一阵已经认输,如果他还不趁机让杨宁下来休息,只怕再没有心机的人都能够看穿他的心意了,更何况杨宁虽然单纯,却有着野兽一般的直觉,他可不想现在就让杨宁生出疑心了,更何况方才他的一些举动已经让凌冲心中生疑了,否则也不会至今仍然沉默不语,所以西门凛终於还是出言招杨宁下来,准备自己这一方派人出去,应付几阵,到时候杨宁见猎心喜,必然会再度挑战,而自己也可顺水推舟地让杨宁再次登台。

听到西门凛的话语,杨宁怒意稍减,他虽然无知,也知道这时候不便再留在台上继续挑战,略一顿足,纵身向幽冀的楼船掠去,身形初时还是清晰可见,但是到了半空中却是突然化作一缕轻烟,待到众人眼中重新映上他的身影的时候,他已经立在了楼船船头之上,离西门凛等人也有丈许之远,神色漠然无比,落落寡合,方才的耀眼光芒不知何时已经尽数敛去,这时候的杨宁,好像变成了一个随处可见的清秀少年,而非是武道宗的嫡系传人,可是江水上下,却是再也没有一个人敢轻视於他。

直到这时,心中惴惴不安的青萍这才放下心来,虽然事情的变化超出了她的预计,可是如今的结果却是更令她满意的,杨宁虽然受了些挫折,可是却也没有人当真以为他不如伊不平,而且还可以全身而退,恢复元气,这样最后逃走的把握可就大了许多了。而伊不平虽然使了些手段,可是却也是堂堂正正的胜了,不仅声威大振,而且恐怕也不会有人想到锦帆会此来的用意是要救杨宁出困了,唯一的不妥大概就是杨宁如今多半对伊不平心生芥蒂,不过若是有自己从中转圜,应该不会酿成惨剧吧。想到此处,青萍心情越发开朗,匆匆易容之后,上前搀住伊不平,嫣然笑道:「伊叔叔,多谢你了。」

伊不平却是心中有些惭愧,自己一时性起,差点真的两败俱伤,不过他自然不会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是笑道:「二小姐不必谢我,今日伊某在众目睽睽之下胜了子静公子,只怕世间没有几个人会有这样的殊荣,哈哈,等到你们相认之后,你可以替我说说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