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心灵前所未有的宁静,眼前的这个人已经陌生无比,杨宁轻轻一叹,凝青隐入袖中,纯钧向上提了一分,只是这一个动作,就已经激起狂澜万千,直接面对着他的西门凛和师冥等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意威势,都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只是这些许的退缩,杨宁身上的气势已经瞬间笼罩了周围的空间,而在他精神高度集中的一瞬,忽略了四周战场传来的厮杀声,火焰缭绕的毕剥声,耳中已经传来数里之外舟楫破浪分波的声响。杨宁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好整以暇地看向师冥,道:「你的援军已经到了,是不是现在就要翻脸动手呢?」话音未落,原本已经弥漫着血气和惨叫的空气中传来褚老大震耳欲聋的怒吼声道:「狗娘养的,姓师的你真要斩尽杀绝,居然藏了这么多伏兵,老子和你们拼了。」
西门凛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仰首望去,只见从上游下游,各有五十艘中型战船结阵驶来,不论是哪一面来的战船,主桅上都悬着江东水军的旗号,虽然还隔着数里之遥,但是只看严密的战阵以及船上彪悍凶猛的勇士,就可以察觉到那些战船上正向外狂涌的血腥战意,冷然一笑,他略带嘲讽地说道:「师侯果然手段高明,烟花为信,既是绝杀之令,又是求援之号,在江水群盗的众多耳目之下,师侯还能将水军埋伏在这么近的地方,难怪江宁水军能够威震三江五湖。」一边说着,眉宇间反而漏出一丝笑谑,似乎并不在意江宁的援军,要知道此刻他和师冥之间还是敌对多过合作,师冥一旦尽占上风,趁机杀他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师冥虽然隐隐觉得西门凛话中有话,但是他隐忍多时,终於到了占据上风的一刻,不免有些轻忽,所以不但没有留意西门凛的神色,反而有些得意地道:「子静公子,西门统领,对两位本侯也无需掩饰,这支水军,并非在籍的江宁水军,而是从天羽盟、飞鱼堂、青龙堂中精选出的水寇,所以才能不受怀疑地在附近埋伏下来,本座此次赤壁之行,不仅仅是为了,嗯,西门统领,最主要就是为了清剿江上盗匪,哼哼,最好的结局就是让他们两败俱伤,然后将生存下来的精锐收编成军,从此之后,江水之上太平无事,水陆行程畅通无阻,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天大的幸事,两位觉得怎么样?」
西门凛淡淡瞧着,已经在锦帆会和骷髅会联手进攻之下将近崩溃的飞鱼堂幸存水寇开始高叫欢呼,却被不依不饶的褚老大杀得干干净净,而锦帆会伊不平已经发令迅速收拢兵力,在骷髅会文晋儒的配合下结成战阵,更将那些被阻住逃生之路,不得不返回战场的那些小股水寇,安排在水阵边缘,两艘三桅战船,加上六十多艘中小战船,虽然死伤惨重,倒也还有一战之力。只是天羽盟早就控制了青龙堂的那艘战船,两艘战船,加上实力强劲的二十多艘江宁走舸,正可以和迅速赶来的百艘战船联手彻底击溃锦帆会为首的反抗势力,更何况还有在一边压阵的江宁楼船呢?眼前的战局虽然还未再度启动,但是结果似乎已经昭然若揭了。只是西门凛眼中却没有丝毫担忧,反而添了几缕笑意,朗声道:「看来师侯已经胸有成竹,本座却还不想束手就擒呢,子静,不如和我一起回船吧,如今敌强我弱,为了逃得性命,说不定我们还要联手一次呢,同仇敌忾之下,子静不会拒绝我吧?」
杨宁见他神态从容,冷冷一笑,道:「你也还有杀手未出,若是现在还不动手,只怕也来不及了,别让我说破了机关,让你们拚个两败俱伤。」说出第一个字,杨宁突然纵身掠起,师冥等人只觉从他身上涌出的杀意威势突然烟消云散,原本都在提气相抗,这样一来不及收势,只觉得好像是千钧之力打在了空处,一时之间都是气血翻涌,不敢妄动。只在这刹那之间,杨宁的身形已经掠过十余丈江水,身形所过之处,剑气如霜,血溅如雨,两艘走舸上面的高手死伤叠籍,待他说到「动手」两字,已经再度登上青龙堂的战船。
青龙堂的高手多半已经被杨宁杀了,此刻船上除了原本青龙堂的一些水寇之外,都是天羽盟遣来控制着艘战船的中坚力量,杨宁身形刚出现在他们眼中,那些早已经吓破了胆子的青龙堂水寇已经骇然欲绝,四散逃去,更有些慌不择路,干脆投水逃命,杨宁使出天魔十九剑的狠辣剑招,剑过之处,断肢残臂在空中飞舞,若是不幸再卷入剑气当中,多半搅得粉碎,血肉横飞,待到杨宁说完最后一个字,这艘战船上已经再也没有一个活人。
还未等交战双方从惊慌中清醒过来,天羽盟船头之上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惨嚎,众人茫然望去,只见素有神算子美誉的天羽盟二当家京飞羽杀气腾腾,一手提着宝剑,一手拎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提到眼前,正狠狠瞪视着那个人头,而在他身边,仍然僵立着一个身上紫袍早已经浸透鲜血的无头屍体,京飞羽清秀俊朗的容貌此刻已经是狰狞如同恶鬼,眉心间的那一点朱砂痣鲜艳欲滴,如同即将滴落的鲜血一般模样。
师冥头上青筋暴起,回想起杨宁留下的话语,他强行抑制着心中怒火,转头看向西门凛,却见西门凛神色淡定,眼中似乎还有几许遗憾之色,心中更加笃定,他冷冷道:「是你做了手脚!」语气中没有丝毫疑问,而是全盘的肯定。
西门凛放声长笑,对因为师冥厉声呵斥而围上来的四个青衣侍卫视而不见,片刻才道:「飞羽,你做得好,当机立断,心狠手辣,若是按照原来的计划,等到援军到后再出手,只怕东阳侯已经发觉不妥了。」
听到西门凛的称赞,京飞羽丢下手里的人头,遥遥向西门凛躬身一礼,然后厉声道:「来人,把段天群的人头悬到桅杆最高处,让所有的人都看到,以为投靠江宁,陷害同道者戒。」
这时候,援军的战船已经到了,但是上游而来的全是天羽盟的战船,那些全副武装的水寇看到段天群的人头以及飞舞在船头的京飞羽旗帜,竟是欢声雷动,迅速向天羽盟的战船京飞羽靠拢,在京飞羽的旗令下指挥下和下游赶来的飞鱼堂、青龙堂水寇联军对峙起来。此刻江水之上,势力三分,而飞鱼堂、青龙堂原本在此的主力已经消耗殆尽,天羽盟却还保留了三分实力,援军到后,比较而言,京飞羽兵多将广,伊不平人虽少些,但是却都是精锐,竟是师冥控制的战力因为屡遭挫折,最是薄弱。
师冥眼睁睁地看着大好局面化为乌有,忿怒地看向西门凛,恨不得立刻下令斩了他,但是西门凛却是笑容满面,毫无身陷虎口的畏惧之色,从容道:「师侯,得罪了,京飞羽两年前已经是本座的亲信属下了,若无他在此,本座又怎会轻身涉险,情愿接受这不公平的十阵之约呢?师侯应该明白,我为什么敢随便说话,若是在场之人根本没有可能将本座的肺腑之言泄露出去,本座又有何惧?」
师冥冷笑道:「虽然师某失算,但是西门大人想必还不能一手遮天,怎知就一定能够完成杀人灭口的大计,不留丝毫后患呢?只怕传扬出去,锦帆会就是第一个和你为难的。」
西门凛微微一笑,道:「方才的话语,除了这船上的人之外,也没有别人可以听到,只需杀了你们,不就行了么。」
师冥眉梢带着无尽杀机,道:「阁下虽然深谋远虑,但是却忘记了自己还身在重围么,不如先让本候杀了你之后,再来考虑眼前的战局如何?」
西门凛摇头笑道:「本座若真是有意斩尽杀绝,何必还要留在此地,我的目的很简单,你我联手,铲除锦帆会,除去子静,然后你我分道扬镳,想必在越国公那里,师侯还是可以交代过去的。」
师冥神色微微一动,心知在这种情况下,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么,而且西门凛的意思很明白,如果自己不合作,就要下令杀人灭口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自然不会自寻死路,微微颔首,也不说话,他转头示意妻弟,锦袍少年见状牙关紧咬,开始用令旗传下号令,西门凛见状也是举手示意。
顷刻之间,原本对峙的两军开始分进合击,各自向锦帆会攻去,天羽盟的战船阵形延展开来,船上水寇皆是手执强弩,三百步外,可以透甲而入,因此正面进攻,而飞鱼堂和青龙堂的水寇都知道首脑已经死了,全无斗志,若非负责指挥两堂联军的破浪神蛟居重指挥若定,只怕已经溃不成军了,所以只是协助天羽盟拦截阻挡锦帆会一方的退路。原本的混战到了此时已经成了水军对决,而处於劣势的正是锦帆会一方。只是伊不平精通水战,以骁勇善战,箭无虚发的锦帆会勇士作为中坚,褚老大骷髅会的残余精锐作为前锋,再以那些虽然势单力薄,但是往往有自己的长处的小股水寇进行外围骚扰,竟然以一敌二,顶住了京飞羽和居重的联手攻击。
西门凛渐渐没有了笑容,眉峰紧蹙,似是有着无穷疑难,目光透过血雾烟火,看向负手立在血水横流的青龙堂战船之上的杨宁,杨宁神色冰寒,漠然望着眼前的杀戮,只是唇边却带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令他清秀的容颜多了几分光彩,杨宁的从容淡定让西门凛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再想到杨宁方才突然揭破自己还有后手,以及迅速除去控制青龙堂战船的天羽盟高手的残暴手段,不由心中一寒,看似简单的杀戮却令己方失去了控制这艘三桅战船的机会,如果这艘战船也在掌握之中,只需分配一些人手,就可以轻易占据上风,这种三桅战船的威力不是那些中小战船可以相提并论的。莫非是谋而后动,直到这一刻,西门凛才发觉他终究是轻视了杨宁,这少年身上毕竟流着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战神血统。
似乎感觉到西门凛的目光,杨宁回视过来,虽然烟火弥漫,但是西门凛却还是看清了那双幽深明晰的凤目,只是虽然彼此对视,却是似乎再也没有了自己的影子,自己不惜自毁名誉,让这少年不至於怀疑这次的杀局是自己的私心谋划,显然已经达到了目的,纵然这少年已经猜出了自己知道他的身份,却也不会想到自己杀他只是为了这个最简单的理由吧。再度挥手发令,让京飞羽遣出一支精锐,接近杨宁,以弩箭将其射杀,纵然是武功绝世,却毕竟是血肉之躯,怎能应付这样的强弩攒射,西门凛眼中闪过凌厉的杀机,到了这种地步,双方已经誓不两立,就是自己想要放手,也不可能了,只是想到原来两人相处时候的情景,纵然是混杂着虚情假意,也觉得怀念不已,原来不知不觉间,这个少年在自己的心上已经占据了相当的地位,只是却被自己有意无意地忽略,直到此刻,双方已经决绝至此,才发觉原来自己也会觉得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