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日影西斜,眼看天色将晚,万旒挥汗如雨地道:「酉时将到,今日下午最后要出售的是一件墨玉佛像,底价十八万两,另外,物主尊崇佛法,若有购得这佛像的,愿以梵文原本的金刚经相赠。」
听到这句话,原本一直从容淡定的豫王杨钧扑哧一声喷出了口里的茶水,顾不得众人惊异的目光,他转头向杨宁望去,却见这个九弟不知何时已经低着头昏昏欲睡,想起今日中午杨宁一番轻描淡写的话语,杨钧差点苦笑起来。如果要买一本佛经,最多不过千把两银子,可是加上一尊墨玉佛像,可就截然不同了,想不到自己一向以为天真质朴的九弟,竟然会设下这样一个计谋让自己上当。可是偏偏杨钧知道,如果杨宁没有说过那番话也就罢了,自己还可考虑一下放弃这个讨好刀王的机会,但是现在若是自己现在撤手,不仅仅是得罪了杨宁,以后如果逸王杨远知道此事,也会以为自己轻慢於他,这竟是个明知是陷阱,也不得不踩的圈套。想到此处,杨钧摇摇头,扬声道:「十八万五千两。」
杨钧一时不慎,流漏出异样的情绪,自然也落入了他人眼中,虽然不知此事和杨宁有什么关系,但是众人立刻都提起了戒心,唐仲海略一冲疑,便敲响金钟道:「十九万两。」话音未落,早有准备的雷剑云已经敲响了金钟,含笑道:「十九万五千两。」
吴澄是最快明白其中关节的人,他知道昨夜杨宁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知道不是任何人都有机会加害魔帝的,所以杨钧的一丝失措就让他猜到了真相,明白这多半是杨宁的报复之后,他毫不冲疑地推波助澜,直接喊出了二十万两的出价。接下来汉王席位上的小女孩也开始加入进来,青萍见猎心喜,却也喊了一次出价,帝藩之间,本是貌合神离,都是步步紧逼,再加上唐仲海记恨杨钧先前迫他高价买下晶玉棋子的事情,也是兴风作浪。和上一次众人联手进逼唐仲海类似,只不过这一次倒霉的变成了杨钧,最后杨钧被迫以三十二万两的天价买下了这一尊墨玉佛像,只能是哭笑不得,徒呼奈何。
等到杨宁被青萍推醒的时候,已经曲终人散,空空荡荡的沧海厅里一个人影都没有了,青萍兴高采烈地道:「子静,你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要不然杨钧怎么会如此听话,竟然都没有犹豫呢?这可是三十多万两银子啊。」
杨宁淡淡一笑,这可是他第一次动用心机,想不到果然奏效,这一刻,他才发觉其实不用武力也可以淋漓尽致地报复对手呢。不过心中千回百转,最后杨宁只是淡淡道:「他设谋害我,只让他破费些金银,已经很便宜他了。」青萍心中一颤,眸光低垂,良久,终於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问道:「子静,为什么你要去见他,为什么他要害你,为什么幽冀的人要救你,为什么你竟然不杀杨钧,到了现在,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么?」
若是从前,杨宁还会沉默不语,可是经历过昨日的变故,他心目中亲情血缘的牵绊已经淡了许多,不过过了多久,他终於轻轻伸手将青萍揽入怀中,感觉着青萍有些加快的心跳,淡淡道:「娘亲唤我子静,但是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杨宁,排行第九。」
青萍先是有些茫然,渐渐的,她的一双凤目明晰起来,前因后果终於连贯起来,她忍不住惊呼道:「你是郡主的儿子,你是信王九殿下杨宁?」
杨宁收紧了手臂,低声道:「青萍,不要像娘亲一样抛下我,好么,要不然,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今后的人生。」
虽然杨宁语气极其淡漠,但是青萍却能够感觉到杨宁灵魂深处的颤抖和畏惧,这个无畏无惧的少年,是当真害怕自己舍弃他。青萍只觉心中一团乱麻也似,从前她因为视火凤郡主如神明,所以下意识地忽略一切郡主身上的阴影,例如那莫名其妙消失的九殿下,那个明明是郡主骨血,却似乎微贱如沙砾,从未在人前露过面的少年。可是忽然之间,她却得知如同自己骨肉手足一般的子静,竟然就是那个身份无比尴尬的九殿下,她立刻想起了过去的两年里,子静是怎样懵懵懂懂地活在世上,想到了子静身上永远难以消退的冷漠和孤寂,想到子静这些日子以来的苦痛,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刺杀罗承玉,又是怎样踌躇才将自己姐妹托付给天生的仇家,又是怎样心痛地面对西门凛的背叛,又是如何承受亲生兄弟的谋害。不知不觉中,两行珠泪滚滚而下,再也压抑不住从心底涌出的悲怆,青萍反手抱紧了杨宁,不能自已,终於放声恸哭起来。不需言语,立刻明白了青萍不离不弃的心意,杨宁只觉早已冰冷的心田似乎也被滴滴甘露浸染,水气在眼中聚集,一滴滴热泪沾染在青萍如墨的青丝上,顺着白玉一般的脸颊滑落下去,两人的泪水在心口相撞,互相溶合渗透,就像两颗年轻的心灵一样,渐渐合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