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宁听到这里只觉头上被浇了一盆冷水也似,虽然吴澄语气温和,可是他却明白其中深意不知几许,姑且不论练无痕的祸福还在这位凤台阁主和西门凛的一念之间,各为其主这四个字已经再清楚不过,自己若是不想和罗承玉为敌,就最好不要对西门凛的作为耿耿於怀,可是以他的性子,怎能忍受这样近乎威胁的暗示,按在桌面上的右手暗自发出真气,令那酒杯再度缓缓沉下,口中却冷冷道:「练无痕也不过是罗承玉手中一柄刀罢了,他的生死祸福可不关我的事。」
吴澄笑意未减,手上真气暗暗加强道:「我欲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若是练侍卫听见子静这番话,多半会后悔不迭吧。」
杨宁不甘示弱,真气源源不断地涌出,只是他的真气强上一分,吴澄的真气便也强上一分,而且那缕和自己针锋相对的真气不论是强弱还是性质竟然和自己十分相像,杨宁心中疑惑万分,瞥见吴澄淡然自若的神色,突然心中一动,蓦然收敛真气,果然顷刻之间,对面涌来的真气也如潮水一般消散无踪,这才知道,吴澄果然是不知什么时候利用了某种移花接玉的心法将自己的真气纳为己用,然后反过来和自己相抗,只觉心中羞恼万分,耳中却传来一声脆响,那还有一半陷在桌子里面的瓷杯突然粉碎,杯中酒液迸溅出来,若非杨宁即使用衣袖挡住,只怕会被溅了一身,耳边听到吴澄善意的笑声,杨宁放下衣袖,脸上露出闷闷的神色。他知道酒杯是受不住真气压迫,早已经破碎,只不过在真气维持下才保持原状,如今真气一泄,立刻就支持不住了。
虽然看不到杨宁的神色,但是从微妙的气氛变化中也知道这少年大概快要恼羞成怒了,忍住笑意,吴澄道:「子静就不要嘴硬了,你若当真可以狠心到坐视练侍卫遭遇不幸,也就不是我心目中的子静了,你这孩子的心肠可是比世子殿下柔软多了,不过你放心吧,不管是我还是西门统领,都不会用自己人来威胁你的,若是这样做了,也就不是幽冀男儿了。好了,酒也喝了,你最担心的事情也有了答案,还有什么事情要求我,不妨现在说出来吧,在我面前也不要吞吞吐吐的,这可不是子静你的性子。」
杨宁和青萍交换了一个眼色,青萍笑道:「吴先生,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我们想请吴先生答应,明日有一幅《簪花美人图》要出售,请吴先生看在子静面上不要插手,就把这个便宜让给别人。」
吴澄沉思了片刻,笑道:「是这幅画啊,想来也该出现了,我原本就在想,当日失踪的那批贡品里面,纯均剑和墨玉佛像已经露面,那么最珍贵的那幅《簪花美人图》也应该在集珍大会上出现才对,这幅画子静是想卖给豫王殿下还是唐仲海呢?想来雷剑云是不会买的,滇王殿下明显是对这次求婚并不看重,否则也不会派一个新进的属下去参加,所以雷剑云是万万不会有胆量付出重金买这幅画当作聘礼的。不过其实豫王或者唐仲海若真的得了手,与其将这幅画当作聘礼,还不如当作贡品送给当今的皇上呢。锦绣郡主毕竟是个女子,要她真心喜欢这幅画可就太难为她了,倒不如送给君王邀宠,才算是物尽其用。」
杨宁听他说了半天,却始终没有回答,有些不耐烦起来,对着这个眼盲心明的男子,他总是觉得分外沉不住气,忍着怒意道:「你到底肯不肯,如果不答应就不要废话了。」
吴澄微微一笑道:「自然是肯的,我不是说过出售赃物的时候有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么,我是不会介意双方都得益的好事的,世子殿下也不是喜欢美色的人,这幅画让给别人又何妨,不过听说那批贡品里面有一幅皇象的《急就章》,不知道子静肯转让给吴某么?」
杨宁有些茫然,青萍却是眼睛一亮,《急就章》是三国时候吴国的皇象根据启蒙书籍《急就篇》所写的章体字帖,既然吴澄对这幅字帖感兴趣,那么明天的那幅《兰亭集序》字帖,想必吴澄当真是势在必得,看来杨宁所猜测的果然不错,想要敲上一笔的话也有希望办到了,连忙回答道:「吴先生请放心,那篇《急就章》原本打算明天出售呢,虽然这幅字帖不如《兰亭集序》,但是也算是极为有名了,一会儿我去取来送给先生就是了。」
吴澄含笑点头,却不知道已经留下了一个破绽给人,其实他就是知道也未必放在心上,就是损失些银两,若能够得到杨宁的善意,对他来说也是得大於失。
酒阑人散之后,吴澄与邱生等人一起离去,虽然他和杨宁的会面并没有完全避开世人的耳目,可是即使在有心人的眼中,也多半以为这是杨宁和罗承玉之间想要和解的序曲,却不知道还涉及到集珍大会上的利益,有些时候,真正想要隐瞒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多费心思,就会被外在的迷雾遮掩。
第二天的集珍大会,杨宁和青萍都参与了,果然如他们预想的一般,那幅《兰亭集序》,经历了一番争夺后,被吴澄以十二万两纹银买下。虽然这幅字帖堪称无价之宝,但是如果不是雷剑云和那位汉王府的少女连连出价,也不会到了这个数字,要不是其他人没有出手,只怕还会有更高的价格。雷剑云自然是按照青萍的安排故意竞价,他可不在意是否会引起盟友之间的纷争,不过另一个生力军,汉王府的那位小姑娘,除了有恶作剧的意图之外,却是在「偶然」遇到青萍之后,被她说服帮了这个忙。所以吴澄就在恍然不觉中落入了这个小小圈套,以致多花了数万两银子买下了《兰亭集序》,不过如果算上被吴澄勒索去的另外一幅字帖《急就章》,吴澄其实也不一定吃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