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听到此处,只觉颜面发烧,她虽然曾以艺妓身份示人,却多半都是湖心起舞,不与人语,何曾听过这样的言语,虽然知道安道淳不过是向自己介绍秦淮的风物,也觉羞涩难言,目光一闪,却见杨宁神色恍惚,不由心中一酸,蓦然伸手在杨宁腰间狠狠拧了一把,杨宁受到突如其来的袭击,先是心中一颤,就要还手,但是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不由顿了一顿,这一停顿已经给青萍袭击得手,只觉强烈的痛楚从腰间传来,不由微微苦笑,无辜地看向青萍,眼露疑惑之色。
青萍撞见杨宁的眼神,只觉心头一滞,继而恶狠狠地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莫非也想试试自己能否追求到佳人,别说你现在囊中多金,以你的身份,想必只需报上名来,就可以风流快活一番吧。」
杨宁愕然,他方才神思不属,总觉得心中沉甸甸的,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哪里听见安道淳和青萍说些什么,青萍见他傻呆呆的模样,只觉心中好笑,那一缕醋意不知不觉间已经消散无踪,不由大笑起来。见青萍展颜,杨宁松了口气,他性子冷漠,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眼神已经温和了许多,安道淳自觉方才失言,此刻不敢发笑,倒是褚老大心中毫无顾忌,也跟着笑了起来。
混合在褚老大粗莽的笑声里,青萍的笑声宛若银铃一般,顺风飘入另外一艘华丽的画舫之中。那艘画舫表面上看似寻常,只是凌波渡水,轻巧快捷,但若有懂行之人看去,定可看出那画舫的材质竟是南海檀木,这种檀木极为贵重,用来制作家俱,往往价值千金,此刻却用来做了一艘寻常画舫,这样的豪奢,就是皇室和其他诸侯也未必舍得,可见其中蹊跷。不过若给人看到画舫中的主人,想必会恍然大悟,除了南闽俞家的人,天下间还有谁能够有这样的大手笔,轻易聚集这一批南海檀木呢?
不过此刻的俞秀夫却是神色黯淡,耳边飘来意中人梦萦魂牵的声音,虽然未见佳人倩影,却也知道她定是十分欢欣,只觉得心中越发凄苦,怔怔望着案上的一个黄梨木盒,呆若木鸡。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打开盒子,略显阴暗的船舱里顿时显出一片淡淡的珠光,却原来这盒子里面竟是一件珍珠衫,颗颗檀珠圆润光泽,触手一片清凉,用金丝银线编织成汗衫,可谓价值连城,这是他数日来令人赶制出来的珍宝,可是制成之后,心中却生出无尽的惆怅,自己要如何将这件珍珠衫送给青萍呢?那个女子刚烈如火,如何肯接受不明不白的重礼?正在犹豫之间,身边传来管事的声音道:「少主,前面就是宛转阁了。」
俞秀夫惊醒过来,透过窗子向外望去,只见秦淮河在前面绕过一个弯去,就在此处有一座三面临水的楼阁,楼高数丈,飞檐流丹,粉墙翠瓦,雅致华美,楼前有一座小小码头,可以容纳两三艘画舫游船,从码头到楼阁修建了一条白木的栈道,栈道两边花木扶疏,曲径通幽,正通向珠帘九重的宛转阁。这里的码头不大,再加上不喜欢喧嚣,所以客人登岸之后,船只经常顺着河道驶走,可以到数里之外的白鹭洲暂歇,这宛转阁和白鹭洲遥遥相望,可以用灯火为记,招来船只,客人要走的时候不需片刻船只即到,最是轻松自在。俞秀夫望去之时,正看到一个黑衣秀士在书僮搀扶下走上岸去,不由目光一凝,在那人身上停留了片刻,或许是感受到他的目光,那黑衣秀士微微侧过头来,一双黯淡无光的眸子映射着阳光,从俞秀夫身上掠过,停留了刹那,虽然明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可是不知怎么俞秀夫竟然觉得那双空洞茫然的眼睛深处竟透出冰冷残酷的意味,只觉心头巨震,俞秀夫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心中波澜乍起,凤台阁主果然是凤台阁主,这不经意间流漏出来的锋芒,是否那温文儒雅的吴澄吴先生的真正面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