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庐州古城阳光充沛,草木茂盛。值骤雨初歇,习习微风吹过,一股混合花香的沁润之气拂人面颊,让人在神清气爽的同时也感受到一丝这个夏天难得的清凉。笼罩几日的重云在雨后被风吹散,露出湛蓝如洗的碧空,阳光下几朵雪白的残云在风中不断变幻着形状,时而堆积成团,时若棉絮抽丝,映在老街巷的一汪积水之中,如天在镜,古韵盎然。铺路的石砖破败不堪,有的裂成几块,有的缺损露出湿润的泥土,有的则整块陷入土中,凹凸不平,凌乱而又陈旧。几片花瓣飘落积水,触起点点涟漪,顿时倒影中的青砖黛瓦蓝天白云都如同令人迷醉的幻梦一场,被搅碎在这残破的古城画卷之中。
小郡主朱清筱被绑在一张巨大的檀木椅上,长时间的束缚让她又酸又麻,浑身难受。
这是一间装饰简洁的厢房,房间中也并没有留人看守,朱清筱不断扭动挣扎,竟忽然把一只窍细的手腕从绳扣里挣脱出来。
她来不及让被勒得生疼的手腕休息,赶忙又解开另一只手上的绳扣,然后再解开绑住双脚的绳索。
挣脱束缚的朱清筱伸展了一下酸疼的身子,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听听门外没有动静,侧过肩一下把脆弱的木门撞开,然后踉跄几步,跌进一座古朴的小院之中。
这似是本地大户人家的宅院,虽远比不上小郡主家的荆州湘王府,却也秀美精致。小院分前后两进,前院宽阔,后院幽深,四周环绕着极具当地特色的马头墙,前后院之间以月门分隔。
比起铺满前院的石砖,朱清筱身处的后院更像是个大花园,各厢房之间由回廊相连,几条青石小径蜿蜒其中,一座锥形的假山生着薄薄一层青苔,更有一株五十年以上枝叶茂密的参天老桐树。
适逢五月时节,树上白色的花团锦簇,一簇簇一蓬蓬争相斗艳,被风一吹便雪片似的四处飘零,落在院中星罗棋布的一汪汪积水中,好似点了胭脂的佳人,美不胜收。
朱清筱几乎看得痴了,直到旁边厨房传来清脆的切菜剁肉之声,她才被拉回身为阶下囚的残酷事实。
难怪没人来房里盯着自己,朱清筱看清这院落的格局,缓缓爬起身来。她本想偷偷从院子的后门溜走,没想到刚走过假山,她的裙角就被一根尖锐的石笋勾住,稍一用力,裙角更是被扯下一大片布,这让朱清筱既感委屈,又觉心疼。
破风之声自身后响起,萧无痕听到她衣裙扯破的声音,风一般掠到朱清筱的身后,沉声道:“小郡主这是要到哪去?”
朱清筱知道逃不成了,一咬牙再不看院子的后门,反而径直走到院中最大最显眼的正厢房门前。
门缝中透出森然的寒意,朱清筱几乎可以确定安萧寒就在这间房里。
朱清筱狠狠踹了一脚房门,大叫道:“安萧寒,你还算是个人么!”
“你要干什么?”另一阵脚步声传来,满头大汗的虚无尘身上挂着条围裙,也赶到了门口。他见朱清筱挣脱了束缚闯出厢房,不禁露出意外的神色,偷眼看向萧无痕。
朱清筱却不理他们,自顾自继续叫道:“安萧寒你给我出来!我好歹也是堂堂郡主皇亲国戚,又不是杀人放火的滚马强盗,你们就这么对待我吗?不但没人照顾,连口饭连口水都没有,难道你的人就这么粗鲁吗?把我捆得跟个粽子似的也就罢了,用的还是水井打水的草绳,绳须也没处理过,给我捆在椅上腰都直不起来,
我这手腕脚腕都快磨破了,是想给我上刑吗?我何罪之有?安萧寒!你再不说话,我就哭给你看啦,等到了京城我定告诉皇兄,让皇兄治你的罪!” 萧无痕正待呵斥,房门“哗啦”一声从内打开,一个秀发披肩轻纱覆面的少女长身玉立挡在门前,挥手“啪”的一声,打了朱清筱一记耳光。
朱清筱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瞪眼道:“你又是谁?竟敢打我!”
那少女大半张脸都被面纱覆盖,只露出一对凤目。她冷着脸一扬手正要再打,虚无尘劝道:“小姐且慢,这小郡主蛮横无知,咱们且不与她计较。”
蒙面少女黛眉微蹙,不悦的目光落在虚无尘身上,轻叹道:“连个小姑娘也捆不住,虚公子可真厉害得紧呢!”她目光又落到萧无痕处,语气稍稍和缓道:“萧姊你该知道堂主的伤势,此时是最不能被打扰的,难道还要小妹我为你代劳吗?”
那少女从眉眼来看比虚无尘稍长两岁,正值双十妙龄,一身曳地的杏红色衣裙,以缎带束着窍盈一握的腰肢,虽因覆面难窥全貌,但观其窍巧有度的身段以及皓若剪水的美眸,朱清筱已不禁暗自留意起来,并隐生些许羡慕之心。
虚无尘被这少女一说,立时面现羞惭之色,噤若寒蝉不敢答话,萧无痕则一躬身道:“无痕知错,这就把小郡主带走,不敢惊扰堂主法驾。”
朱清筱趁机往里看去,就见面上没有一丝血色的安萧寒正闭目散发,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之上。他精赤着上身,露出没有半分多余脂肪的小麦色肌肉,只在受伤的创口附近缠了几圈止血带。
安萧寒似是伤得极重,心口处的止血带已尽被鲜血染红,身边放了不少千奇百怪的药瓶,看来正由这蒙面少女在为他处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