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桥倚着房门坐下,眼前是拥衾而眠的风夜菱,身后是呼啸不止的西北风。
在这清冷的长夜里,他忽然感觉到无比的孤独,就好像身处一望无际的汪洋,被一点点吞没似的。再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再顽强的斗士,也会感觉到累。特别是当他看不到希望,不知路在何方的时候。
蓝桥忽然十分想念蓝枫,不知道他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里,会做些什么,想些什么。是否在帮燕王谋划着夺取哪块战略要地,又是否计划着让南军的哪位将领投诚?
白雪音呢?此时此刻她又在做什么?是一日千里地发奋练功,还是再度下山游历江湖?
无论如何,他们都有各自追寻的目标,并且踏踏实实地为之努力着。可自己呢?难道要守在风夜菱的身边,做一辈子小侍卫吗?他来青州已经快三个月,风镇岳仍在闭关,风月明也越来越少出现。他的存在,似乎已逐渐被人遗忘。
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等到新的一年开始,他还要这样浑浑噩噩地度日吗?风镇岳一天闭关不出,他就一天这样等下去吗?
蓝桥没有答案。他的思绪千丝万缕,混乱没有头绪。
最后他想起了蓝若海,蓝若海这几年每年都会邀他一同去青州侯府做客,这是否与他临死前未及说出的事情有关?蓝桥忽然有点后悔,若是能早几年和蓝若海来青州,至少也可以为他了却一桩心愿。
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久,蓝桥终於感觉到困意,躺在地板上和衣而眠。
仿佛过了好几个时辰,又仿佛只睡了一刻锺,蓝桥被风夜菱叫醒了。
“醒醒,快醒醒,太阳要晒屁股啦!”风夜菱蹲在蓝桥的身边,调皮地以发尾挑弄他的脸颊,“你这人真是的,怎么睡地上去了?好像本小姐鸠占鹊巢欺负你似的。”
蓝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风夜菱鲜花般娇俏的面庞,连忙一軲辘坐起身,挠着头不好意思地道:“在下看大小姐睡得香甜,不敢打扰,便在这边囫囵睡了。”
“你这人哩。”风夜菱也显得有些愧疚,“当本小姐是老虎吗?我又不会吃了你,有什么好怕的。”她起身给蓝桥拿来一条毛巾道:“唉呀,都怪你起得太冲,水都不热了。”
蓝桥接过已有些发凉的毛巾,心中感动,一边抆脸一边道:“没想到大小姐也会照顾人。”
风夜菱娇哼一声道:“你没想到的事多着呢。”
她推开房门,本想感受一下门外清冷的北风,却见一个衣衫凌乱的男子跪在门外。此人形容憔悴,说不出的落魄与狼狈,一柄断成两截的湘妃折扇胡乱插在腰间,正是朱玄。
风夜菱叹息一声道:“朱玄哥,你怎么来了。”
朱玄抬起在风中沾了一层白霜的脸,沉声道:“朱玄认罪来了。”
“你有什么罪?”风夜菱忍不住又想起昨夜在赏心苑的噩梦,面色苍白地道,“是背叛了我,还是背叛了你自己?”她紧抿着嘴唇,仿佛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我……”朱玄一怔,看着凤目圆睁面无血色的风夜菱,半晌说不出话来。
“先起来吧,实话实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蓝桥走出门外,伸手想扶他起来,朱玄却执拗地挣开,怎么也不肯起身。
他先是闭起眼睛,过了片刻才又睁开,缓缓道:“起初是我不争气,身陷在赏心苑的地下赌局之中,沉溺至无法自拔,输光了以后又找人借钱,
然后借了又输,不到一个月便债台高筑。” 风夜菱问道:“你都问谁借过钱,府上有人知道这件事吗?”
“没有。”朱玄摇头道,“我不敢让府上的人知道,只能向赏心苑里赢钱的人借。一开始大家戴着面具彼此也不认识,直到前两天我才知道,那个一直借钱给我的黑面人竟是蓬莱阁的少主左战。”
蓝桥喟然道:“朱兄这是中了左战精心设计的圈套了。”
“后知后觉,为时已晚。”朱玄悔恨地道,“当时左战威胁我说,要我把大小姐诱进赌局,否则就把我在赏心苑嗜赌欠债的事告诉小侯爷。”
风夜菱难以理解地道:“我哥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就算知道此事又会如何?难道会比背叛我还严重吗?”
“以小侯爷刚正不阿的秉性,必会把我逐出侯府以正纲纪。”朱玄颓然道,“那样一来,我就再也见不到大小姐了……”
“你还好意思说是为了我?”风夜菱气结道,“难道你就不怕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朱玄垂下头道:“大小姐的本事我心里清楚,寻常小姑娘根本不是大小姐的对手。左战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故意给小麻雀造势。等小麻雀连胜十三场后,再让大小姐打败她,这样他便可坐收暴利,同时也为我还清赌债。”
“那么我没杀死小麻雀,反而是害了你喽?”风夜菱冷笑道,“你怎么不说左战还要我陪他睡觉的事?昨晚我才一回去,王姐就拿霜儿要挟我说,要是我不去,就把霜儿弄死。”
“这我事先是真不知道。”朱玄哭丧着脸道,“要是事先知道他打大小姐的主意,我拚了命也不会同意的。是我太幼稚了,以为大小姐只要杀了小麻雀,就可以全身而退。”
“唉,这就是所谓利令智昏吧。”风夜菱轻叹一声道,“朱玄哥,我一向佩服你的聪明才智,这么多年我更是把你当成我的亲哥哥般看待。昨天的事,你太让我失望了。告诉我,夏霜被掳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是……是我把夏姑娘的行踪告诉给左战,他才设局掳人的。”朱玄苦笑着道,“目的就是为了利用大小姐与夏姑娘的主仆情谊,把大小姐诱到青州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