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寅正,秦淮河上的画舫大多不再招徕游客,只静静地停靠在河岸边的某个角落,或者在河面上缓慢巡游。除此之外还有部分货船,也赶在天明前把各地最新鲜的水产菜蔬,送到河道两岸的大小店铺、青楼和贸易市场中。
其中最显眼的莫过於一艘两层高的楼船。
与寻常的画舫船不同,这艘楼船的甲板上除了两层高的船舱,几乎一半的面积都是空旷的平台。
平台上架着三座火盆,呈品字形排列,内中燃着火焰,整个平台照得亮如白昼,却让另一侧的船舱隐在黑暗之中。
四名乐师坐在平台一角,分事吹拉弹唱,使丝竹管乐之声传遍几张远的河面,十六名身着彩衣的舞姬则穿插於火盆之间,翩然曼舞。
另有八名垂发赤足的白衣少女,则从一层的船舱里鱼贯而出,双手举着托盘走上设在舱外的木梯,将一盘盘的美酒、水果和其他食物送到二层的船舱里,显然有重要的人正居高临下,欣赏甲板上动人的歌舞。
刘璟一抖袍袖,横过四丈宽的河面,轻巧地落足在甲板之上。
舞乐倏止。
“项爷好高的兴致啊。”刘璟负手踱了两步道,“这眼瞧着天都快亮了,还在这边喝酒赏艺。”
“刘大人别来无恙。”项逸轩的声音从船舱的二层飘传下来,“项某不才,胸无长志,除了听曲赏乐,看佳人作舞,不知尚有何事可做。”
“如此在下对项爷的生活便只有羡慕了。”刘璟呵呵笑着,话锋一转道:“敢问项爷,船上可见到过奇怪的人?”
项逸轩悠悠地道:“刘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算不算奇怪?”
“我是说在我之前。”刘璟抬头看向二层的船舱,似乎想把那黑暗中的舱房看透一般,“项爷在船上摆酒设宴,不知在下是否有份,讨一杯水酒暖胃?”
他也不等项逸轩回答,径自便抬腿登上楼梯。
一个又矮又胖的中年男子从楼梯上迎下来道:“刘大人且慢,项爷尚未发话。”
他语气虽然温和,但摆明了项逸轩若不首肯,他是绝不可能让路。
刘璟再次抬头,看着站在黑暗中的项逸轩。
项逸轩淡淡地道:“刘胜,请刘大人上来吧。”
那矮胖的男子刘胜微一躬身,站到楼梯的一旁避让道:“刘大人请。”
刘璟拾级而上,待快走到阶梯的顶端,一双鹰隼般的目光便往项逸轩的舱房内打量。
舱内铺着厚厚的毛毯,光线十分幽暗,除了站在窗边观舞的项逸轩,就只有八名白衣少女围坐在一张长桌四周。她们有的焚香,有的煮酒,有的则在切分处理食物。像竹笋、鲜虾又或螃蟹一类的食物,都被她们用春葱般的手指剥开,把笋皮和虾壳蟹壳堆在小碟子里。
“刘大人请坐。”项逸轩手中拿着酒樽,向刘璟示意了一下,吩咐少女们道,“小蝶,小燕,为刘大人捶腿捏背。”
“是。”两个少女娇声应道。
刘璟提出上楼,本是为查看蓝桥是否藏在舱中,此刻既没见他,自然要抓紧去查下一艘船,怎能真被项逸轩拖在此处?
他轻咳一声道:“在下还有公干在身,便不多叨扰项爷了。”
项逸轩见他转身下楼,奇道:“刘大人不要饮酒暖胃了?”
“改日吧。”刘璟头也不回地一摆手,跳上相向驶过的另一艘货船。
见刘璟去远,项逸轩松了一口气道:“小蝶,可以了。”
那名唤小蝶的少女掀起毛毯的一角,露出毯下一个大洞,洞里垂着一根绳子,通往一层的船舱。
“蓝大公子,蓝二公子,刘大人走哩。”小蝶笑吟吟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