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樱”蓝桥疼得龇牙咧嘴,多一个字都费力,只得用眼神示意玉衡把他的大氅拿来。
风夜菱在大氅中摸索片刻,竟翻出十来个药包,诧异地道:“没想到你来之前准备得还挺细致。”
蓝桥无暇解释,指着其中治疗外赡药粉,让风夜菱给自己敷上。
待处理完胸前的伤口,风夜菱把蓝桥翻得趴在甲板上,如法炮制地又处理了他背后的另一处铳伤。
待几处外伤都处理包扎妥当,蓝桥才长舒一口气,揩了锴额上的冷汗道:“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吧,你怎会当上海盗船长的?”
“我们只打倭寇,不抢百姓,怎能称是海盗?”掌舵的大常不满地提醒道,“真是海盗的话,船上哪还容得下你们?”她面上带着讥讽,显然对蓝桥和陈玉衡这两个被倭寇逼成爬杆猴的男子非常不以为然。
蓝桥本是和风夜菱笑,不料引起大常反感,忙讪笑两声,解释道:“是我的不对,不是海盗船长,是除倭船长。”
风夜菱先是示意大常专心驾船,然后打圆场道:“我这姐姐就是口直,她恨极了倭寇,总希望我们每个华夏儿女都能把倭寇踩在脚下,倒不是对你们有恶意。”
陈玉衡忍不住替蓝桥辩白道:“要倭寇,我们也杀了好几个,还把阪田三郎的首级挂上了台州城头呢。”
大常虽仍闷头操着轮盘,看他们的眼神却已柔和了许多。
风夜菱轻叹一声,和蓝桥并肩坐下,幽幽地述了她这三个多月来的经历。
早在二月末,蓝桥仍致力於寻找李静姝,完成和李祺十日之约的时候,东南传来战报,台州温州二府遭遇倭寇进犯,玉环楚门沦陷。
沈心流担忧他独居险地的旧情人遇到麻烦,便带着风夜菱一道前往玉环。他们到了玉环才知,原来风夜菱的外婆费老太太早在十年前就搬去了大鹿岛,只得再往大鹿岛寻人。
他们登上大鹿岛,很快发现岛上的气氛异乎寻常,并立即得到岛主贺九龄的接见。
贺九龄六十多岁,满头银发,虽然身形并不高大,却显得精神抖擞,给人以精明强悍之福他一眼就看出沈心流和风夜菱这对外来者非是池中之物,向他们阐明大鹿岛当前的困境。
原来大鹿岛因地险山多,本鲜有人在此定居,只有一位老道,还有两户老渔人在此安家。费老太吃的不多,在山脚边开出一片田地,倒也足够养活自己。
到内战爆发,倭寇趁朝廷顾及不暇,开始劫掠沿岸百姓。贺九龄原是玉环岛上一个村子的村长,见官府不管百姓死活,便组织村里青壮年的男子自行武装,守卫玉环。
他们撬开被官府遗弃的装备库,从中取得三十多套精良的装备,包括甲胄,刀枪,弓箭,以及盾牌。
村民保卫家园的决心很强,却终究寡不敌众,被倭寇一举歼灭。贺九龄知道再无法阻止玉环失陷,便带着村中剩下的老弱妇孺,乘船渡海,来到大鹿岛。
他引领众人修建山寨,又砍伐巨木,在唯一的浅滩上设置工事,使任何吃水深的大型倭船都无法靠近。至於吃水浅的型倭船,他们还设有四座箭楼,往往倭寇还来不及下船登岸,早被乱箭射成刺蝟。
后来其他几个村庄听大鹿岛抗倭的事迹,也不断有妇女迁来避祸。风夜菱和沈心流察觉到的异样气氛,不但因为岛上充满剑拔弩张的备战般的紧张感,更因为青壮年男饶极度稀缺。
阖岛上下近二百口人, 却几乎没有一个青壮年的男丁。除了占绝大多数的妇女,就只有上了年纪的老叟、孩子、以及受伤或患病之人。女人们的父兄、丈夫、儿子,几乎悉数死在倭寇刀下,极少数被捉去做苦工的,已可称作幸运。
大常就是其中典型,她的公公婆婆、丈夫和两个儿子都被倭寇所杀,只她一人幸免。她本想回去和倭寇拚命,是被其他村民强行拉到大鹿岛的。
“难怪她对倭寇怀有滔恨意。”蓝桥无声地叹了口气道:“你后来找到外婆了吗?”
“外公和外婆相认得很顺利。”风夜菱点点头,“外婆可喜欢我啦,当时便要做点心给我吃。”
“那是,任谁见到我家菱儿,哪有不喜欢的?”蓝桥仿佛能想象当时的情景,“一位独居了六十年的老人,骤然见到自己当年的爱人带着这么可饶外孙女来找她,怎可能不感动,不欢喜,不欣慰呢?”
“是呀。”风夜菱对这三个月前发生的事记忆犹新,感慨地道:“可惜我和外公刚坐下,还没来及好好和外婆叙话,寨子里便响起急促的警铃声——又有倭船来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