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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晗在济南受了重伤,浑身上下的经脉、骨骼几乎都有受损。他虽服下华山派的冰莲雪精丸,回到北平后又时常得名医会诊,却也只是勉强保住性命,不得不久卧病榻。
他辞去北平武术教头的职务,在城东买了座清简的小四合院栖身养病,家将也只留下一位照顾起居。朱棣和朱高煦虽仍不时去看望他,但比起受伤前的声名显赫,冷晗已几近被人遗忘。
四合院的中庭栽着棵老槐树,时值深秋,北风一吹,金黄的树叶就像一只只飞舞的蝴蝶,轻盈而曼妙地翩然而落,落在房檐上,落在窗棂间,为中庭的地面铺上一层柔软厚实的金毯。
那家将名叫路子亭,属於冷晗任武术教头时教过的最后一批学生。当其他学生都已离开,在北平城或燕王的军中另谋高就时,只有他坚持留下,操持着这间小四合院的一切细务。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若走了,奈师父何?
在跨进院门的时候,路子亭对蓝桥如是说。
蓝桥感慨地道:“照顾人这种小事,找个婢女伺候也就够了,路兄忠义躬亲,令人钦佩。”
“其实二殿下不是没派过婢女来伺候,不过都让师父送回去了。”路子亭解释道,“毕竟多有不便,且易生是非,也不像我,能和师父说得上话。”
二人说着绕过影壁,路子亭一边扣响正房的门,一边在门外唤道:“师父,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屋内传出冷晗激动的声音:“怀远来啦?快进来,快进来!”说罢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师父就是这个样子,总也没个起色。”路子亭无奈地一笑,推门而入。
冷晗半卧在榻上,用几个软垫半靠半坐地支起身子,腿上盖着薄被。
一年半不见,他似乎衰老了很多,不但须发皆白,脸上还有很多引人嗟叹的皱纹。
人若丧志,便更易衰老,想想冷晗其实还比风镇岳年轻五岁,比已故的蓝若海也年轻两岁,他从一个立志戍边的战士蹉跎到今天这地步,的确令人唏嘘。
蓝桥想着鼻子一酸,几乎哽咽地道:“冷叔叔,我来看你了。”
冷晗淡淡一笑,把蓝桥拉到床缘坐下道:“孩子,不要伤心,你冷叔叔白捡回一条命,该高兴才是。”
他说到这,又忍不住咳嗽起来。路子亭忙坐到他身后,用手替他捶背。
“不用,让怀远笑话,把小金锤拿给我。”冷晗有些吃力地推开路子亭,后者只得一脸无奈地取来一支弯柄的小金锤。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冷晗嘿嘿一笑,自己用小金锤轻锤着背,“这还是柳宗道送我的玩意,呵,看了他是真以为我不行了。”
蓝桥一听柳宗道这名字,不禁讶然道:“外公来看冷叔叔了?”
“那是两个月前的事,彼时盛庸正准备北伐。”冷晗微一点头,笑道:“柳宗道以江湖人的身份到北平来,说是看望我这八竿子打不着师侄,实际是来探北平的底,也顺道看看能否策反我。见我这残废不为所动,就送了这柄小金锤。”
“他这摆明了是想羞辱冷叔叔。”蓝桥愤然道。
“当然,他口蜜腹剑,我自也做足表面功夫,把他的礼物奉若至宝,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北平无懈可击。”冷晗目光一闪道,“我十六岁便脱离师门独自闯荡,岂会把他这毫不相干的师伯放在眼里。”
“他虽是我外公,但一向瞧不起我们家,当年若非娘以私奔相逼,想是断然不会接受她嫁给我爹。”蓝桥也冷冷地道,“在他眼中,女儿只怕就是结交权贵的工具而已。”
冷晗笑道:“谁让他自己就是靠女人发家的呢?年轻时娶个老婆,没想到后来小姨子竟当上皇后,长女也嫁作湘王王妃,难怪他瞧不上只区区一个伯爵的百川。”
“所以当娘亲病故,我们便和外公一家断了来往。”蓝桥哂道,“刚才若非冷叔叔提起,我几乎早忘了还有这么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