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姐妹齐心(2 / 2)

靖难英雄谱 端木南柯 5430 字 2个月前

花语夕闭上双眼,泪水也从眼角渗出,如石像般僵硬的身子过了许久才蠕动一下,伸出双臂,和风夜菱紧紧相拥,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洞口的方向传来,才重新戴好面具。

武羿跌跌撞撞地闯进黑暗的山腹,也不管二女是否已“方便”结束,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他们又回来了。”

巴木图率着经过方才连场大战仅剩的七百多士卒走下小云台,很快就发现,事态比他预想的更严重。

他方才只是听小校回禀,加上站在门楼的窗前远眺,等真正带人下来,亲身站到关城最西侧的街巷中,他才真正意识到死亡的恐惧。

巷头巷尾尽是死屍,冒着骇人的黑烟毒气,没人有把握能不受侵染地钻出去,而更远处的地方更是毒烟滚滚,只是看着便叫不寒而栗。

逃不掉了。

这是巴木图那时泛起的第一个闪念。

他强自镇定下来,派两名小校上前探路。

小校们小心翼翼地绕过两团毒烟,待转过街角,回头喊道:“前面还有很多,差不多每隔一二十步就有一具死屍,到处都是浓烟。”

他们再不敢往前走,转头想返回阵中,迎接他们的却是巴木图冰冷的弓箭。

“站住!”

小校们对望一眼,不敢再动,直到一刻锺后,双双毒发身亡。

巴木图阻止了探路的小校把毒烟传到更近的地方,却无法阻止关内更多在绝望中跑来的士卒,他们或从别的街巷一路跑到小云台下,或从房舍中钻出,还有个别身手好的能飞檐走壁。

小云台是“最后净土”的消息不胫而走,因被主帅遗弃而像没头苍蝇般在城内乱窜的战士们纷纷向此聚集。一开始巴木图还可以通过喊话阻止他们,后来则不得不命手下放箭。

关内还活着有近万人,巴木图命人放箭后,立时成为众矢之的。对毒烟的恐惧,被抛弃的愤怒,此刻在这些绝望而疯狂的鞑靼战士心中都转化成对巴木图的恨意。他们不要命地往小云台下冲,射箭也射不住他们。

终於,当有人倒在巴木图的阵前,黑烟冒出的时候,巴木图知道,“最后的净土”已不复存在。

他知道或早或晚,小云台也会被毒烟笼罩,他和他的千人队,四位塞外高手,再加上其他所有城中现在仍幸存的鞑靼战士,再没有人能活着走出这座关城,再没有人能看到明日的朝阳。

黑夜早已降临。

拓跋良见巴木图露出茫然之色,推了他一把道:“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没到吗?”巴木图不解他的意思。

“我们还有最后一线生机。”拓跋良阴冷地道,“还记得山洞里那两个娘们吗?她们既然是来放毒的,身上说不定有解药,就算没有,我们也可以借那山洞再拖一阵,最后拉上她们垫背。”

巴木图如梦初醒连连点头,带着手下又杀回到山洞前。

武羿见他们去而复返,忙闯进山腹禀告。

花语夕面色一沉道:“他们必然是找不到出去的路,回来和我们拚命了。”

风夜菱冷然道:“将军百战死,咱们奉陪到底。”

二女重新在洞口处摆好架势,第一个攻上来的是耶帕乌里。

他伏低壮硕的身躯,箭一般冲向山洞的洞口,一双铁拳挟起呼啸的破风声,同时轰向花语夕和风夜菱。

花语夕的花舞剑和风夜菱的菱歌戟几乎不分先后与耶帕乌里的铁拳交击,二女身躯都是一晃,仿佛击中铁石。

风夜菱压下戟头,戟杆迅速回扫,击向耶帕乌里的左肩,后者不闪不避,竟硬是挨了他这一扫,同时往她的腿上抱去。

索罗的剑紧随其后,一旦风夜菱给耶帕乌里抱牢了双腿,她将失去闪避招架的能力。

花语夕一肘轰在耶帕乌里的背上,然后顺势踏前一步,绕到耶帕乌里和风夜菱之前先一步拦截索罗,二女亦因此由左右站位变成了一前一后。

“当”!

花语夕和索罗两剑相交,二人各退半步,同时风夜菱一记膝撞,也打在耶帕乌里的小腹上。

由於站位靠前,拓跋良的宝剑和青元上师的双环也往花语夕的两侧攻来,和索罗形成“三英战吕布”的局面,花语夕自知不敌,虚晃一招,又退回到洞内。

托花语夕挡住索罗的福,风夜菱此刻终於摆脱了耶帕乌里,菱歌戟一记“玉龙升天”,把耶帕乌里迫回洞外。

双方重回僵持之势。

虽然暂时守住洞口,但花语夕和风夜菱都知道,对方只耶帕乌里一人费了点力气,她们却几乎拚尽全力,像这样子的消耗,她们再承受不了几轮。

拓跋良同样看得出,他们胜利在望,山洞已濒临失守。他甚至已开始盘算,如果杀死二女,该如何辨认,以及该从何处摸出解药,又或能生擒这两位世间罕见的绝色美人,到时又可以如何拷问她们。

一声惨叫打断了他的思绪,回头一看,原来是巴木图麾下的一名战士在小云台的石阶上倒毙,浓烟从屍体上滚滚而出,被风吹得四处飘散。

战士们惊骇欲绝,也不知是由谁发起,竟如浪潮般一齐向前涌来。他们有的被挤得从石阶上跌落,有的摔倒被同伴踩在脚下,更多人则是被人潮拥着往门楼内挤。

当恐慌的几十上百人同时往一处挤的时候,爆发出的力量堪比山洪海啸,并非任何个人可以抵挡,也根本停不下来。

连他们自己也不能。

狭小的门楼内很快塞满了人,但平台上的战士对毒烟如避蛇蠍,仍拚了命地往里挤。处在最前面的战士如果不想被挤扁在山壁上,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强闯风花二女把守的山洞。

他们很快死在二女的戟下剑下,屍身却仍被人潮推着,好似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硬是把二女逼得也只能向山洞的深处退却,失去对最有利防守的狭窄洞口的掌控。

孟京和段绍辉从左右两侧同时出手,试图阻止更多的鞑靼士兵涌进山洞,却无异於螳臂当车,敌人甚至不需使用刀剑,仅靠挤靠撞就把他们撞倒,被无以计数的马靴踩成肉泥。

山腹内的空间很大,可容纳上百人,从洞外强挤进来的人潮至此终如激流入海,冲势减缓,很多战士也直到此时才终於可以重新靠自己的脚站稳身体。

他们点起火把,将武羿及风花二女团团围住,一双双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

“武羿兄弟。”花语夕低声道,“你如果不想我和你家大小姐被擒受辱,现在就把我们杀了。”

武羿哽咽着道:“我做不到。”

“你别怕,只要……”花语夕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枚飞镖闪电般射来,武羿防备不及,被飞镖钉在额头上,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山腹内一时静得针落可闻,随二女返回关内放毒的二十名战士至此已尽数阵亡,只剩下她们姐妹背靠着背,准备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巴木图一看敌人只剩下两个女子,眼中露出狂热之色,大手一挥道:“给我上!”

花语夕一手探后,捏了一下风夜菱的手,低声道:“临死之前,再跳最后一支舞吧。”

最后的激战终於展开。

拓跋良直至断气,仍沉浸在二女的这一舞中。

他身为鲜卑人的后裔,凭借父辈们的荫蔽,自幼锦衣玉食,鼓乐歌舞更不知看过多少。但从未有任何一支舞,能像此时此刻的这一支舞般,带给他无尽的震撼。他甚至觉得,即使立时死在此地,能在死前目睹这样一舞,也可以无憾了。

花语夕和风夜菱,身着被鲜血染红的战衣,面露不屈的决绝之色,手持轻灵曼妙的花舞剑,以及重逾百斤的菱歌战戟,以剑舞的方式,走向她们生命的终点。

她们就像两只交缠不休的蝴蝶,时而振翅齐飞,时而你追我逐,时而交相环绕,时而乍触即开。她们的身影倏高倏低,身姿优美曼妙,脚步变换让人看得目不暇接,配合得默契无间。

通常只要一人做出一个动作,另一人立时便心领神会,做出最合时宜的应变,两个女人背靠着背奋死一战,两件兵器一长一短一刚一柔,在火把的光影跃动中交相辉映,硬是把从四面八方冲过来的敌人挡在兵刃的攻击范围外,无人可以近身。

静夜舞,本来是一场盛宴般的献艺,此时却演化成姐妹齐心的联战之法,甚至比武当派同样需二人同使的两仪剑法更令人难忘。

如蝗虫般冲向二女的鞑靼战士或被扫飞,或被击中踉跄后退,受伤或阵亡者亦不在少数。

但风夜菱和花语夕心里都清楚,当她们气力耗尽,这一支舞终究会有跳完的时候,当这支舞终结的时候,也是她们生命终结的时候。

无需对话,甚至无需眼神交流,她们心有灵犀。

当近乎脱力的疲惫感传遍全身,她们动作开始减缓,手脚亦如灌了铅般沉重。

索罗第一个抓住破绽,脚踩在一名鞑靼战士的肩膀上向前掠出,长剑有如惊鸿一闪,划向风夜菱的左颊。

风夜菱真气接近枯竭,招式全凭一股悍勇之气,此时一招用老,菱歌戟想再回防已来不及。她双腿猛地一屈,上身扭向另一侧,堪堪使索罗的长剑从耳畔划过,险些削下她的耳朵。

索罗长剑一带,顺势在风夜菱的肩膀上一划,风夜菱肩甲破裂,雪白的香肩上被划出一道鲜血淋漓的剑痕。

风夜菱吃痛轻呼一声,踉跄着站稳。

“你没事吧?”花语夕和她互倚着背,关切地问道。

风夜菱咬着牙道:“还死不了。”她无暇包扎肩上的伤口,因为此时青元上师的一对金环已不分先后地攻至面前。

“小心啊!”花语夕的花舞剑与耶帕乌里战至一处,只能在口头上对风夜菱提供支持。

风夜菱后撤半步单膝跪地,双手将菱歌戟平撑过顶,这才勉强挡住青元上师仿佛重逾千斤的双环。

但她这样一撤,无异於占据了花语夕背后的空间,使花语夕不得不与耶帕乌里硬拚,半步不得后退。

耶帕乌里以硬功见长,最喜和人硬拚。花语夕缺少了周旋变化的余地,蔷薇百变威力大减,不得不以攻对攻,力求在被对方杀死之前,先杀死对方。

铁拳虎虎生风,耶帕乌里招招不离花语夕的要害,那凶恶的神情仿佛恨不得把眼前娇滴滴的小姑娘锤成肉酱。

花语夕苦苦招架,又想着不能退后累到风夜菱,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但她仍为自己留下最后一丝反败为胜的机会,故意把自己的狼狈演得更超乎实情,甚至不断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喊。

她在赌,赌耶帕乌里这“一根筋”的家伙会因此轻视於他,从而露出他本不该露出的破绽。

耶帕乌里试过几招后果然上当,他一掌扫开花语夕持剑的右手,另一掌直往花语夕胸前的膻中穴抓去。 至此他已不满足将花语夕击杀,而是想将她生擒。

花语夕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她一声冷笑,花舞剑陡然出手,划出一道完美的外弧线,从耶帕乌里手臂能及的范围外闪电般划过,刺向他的左颈。

正是一招“神都国色”!

耶帕乌里没想到已被逼入绝境的花语夕还能爆发出如此凌厉的一击,立时大惊失色,铁一般的手臂猛地一扬,与花舞剑交击一声,同时飞身而退。

花语夕知道是因为自己真气见底,出剑的速度不够快,错失了反杀对手的良机,暗叫可惜。

这时索罗舍了风夜菱,改往花语夕处攻来,同时最前排的七八个鞑靼战士也各出刀枪,在同伴的掩护下往相互背倚着的二女杀去。

双拳难敌四手,二女此刻接近力竭,面对敌人的围攻,立时变得头尾难顾,险象环生。

风夜菱大腿被刺中一枪,右肋被人划了一刀,花语夕也在小腿和后腰处各中一刀,虽然每一招都不深不致命,但各处伤口不断淌血,血总有流干的时候。

拓跋良没有参与围攻,他看着跟随索罗等人蜂拥而上的鞑靼战士,心中竟生出矛盾的感觉,仿佛既希望这场战斗尽快结束,又不想她们这绝世一舞就此终结。

但他很快就无需为此烦恼了,因为就听一声断喝,一道人影出现在洞外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