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浴室分内外间,内间放浴桶浴盆等物,外间则放有衣架、长凳和梳妆台,中间挂着帘子,以防内间的水溅出来打湿外间。
蓝桥此刻心里想着帮李祺“救驾”的事,见浴室里雾气氤氲的,满以为内间就只有烧好的热水,因此脱了上衣便掀帘进去。
内间的水汽更浓,也更热,蓝桥直到伸起一条腿准备跨进浴盆,才骤然发现李静姝正平静地泡在盆里,只露出一个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她一头青丝如云瀑般披散而下,面颊被热气蒸得粉红,脖颈以下的部位全沉在水里,水面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样的平静也在某种程度上误导了蓝桥,让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即将跨进的浴盆,里面已经有人。
李静姝虽对他的到来早有准备,此刻仍禁不住羞得低垂了头,双手从水下钻出,手指插入头上的发丝,掌心捂住滚烫的俏脸。
蓝桥看着从她手肘上珍珠般滑落的水珠,尬笑一声,便红着脸要退出去。
“你站住。”李静姝轻声唤住了他。
室内灯光旖旎,蓝桥停下脚步,将脸扭向一旁。
“水……有点冷了……”李静姝幽幽地道,“你刚才在外面,和我爹说什么呢?”
“你怎知我是和你爹说话?”蓝桥暗叹一声,回到李静姝的浴盆旁,却仍不敢直视於她,只是蹲在一边,把一只手浸入浴盆,暗运纯阳真气,将水加热。
“娘早就想去寻你,之所以这么久才将你唤来,必是因为你正在和我爹说话,她不便打扰。”
“你说……”蓝桥奇道,“你娘早就想来寻我?她不知你在……”
“她当然知道。”李静姝不无自嘲地道,“当娘的不都这样,先是盼着闺女嫁人,真嫁了人,就急着想抱外孙了。”
“是了。”蓝桥用另一只手挠挠头道,“我刚才和你爹说,想把皇上从京城接出来,这样他就不必为了心中的忠义,以身殉国了。”
“什么?”李静姝身子一颤,引起一阵水波,“你难道肯为了爹,不惜背叛大王?”
“这事若发生在昨晚之前,我恐怕还想不明白。”蓝桥喟然道,“我没有徐先生那么大的志向,但也是从这些年的血雨腥风里走过来的。现在,能保护我身边的人好好生活下去,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他话虽说得委婉,却无异於把他和李静姝间的夫妻之情摆在比和朱棣的君臣之义更高的位置。这在儒家思想大行於世的年代,未免已显得离经叛道,但李祺是李静姝最在乎的至亲,他自然不肯坐视其投入死局。
“可你能有什么办法呢?”李静姝感激地看了蓝桥一眼,“我傍晚上街买菜时听说,大王的部队已推进至京城东三十里的龙潭,京城很快就会被围,而你也知道大王的性子,他是绝不容许皇上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消失的。唔……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现在京城的形势错综复杂,或许……”
“这种事,以后你不要多想,身子要紧,我可不想你再晕倒了。”蓝桥打断了她的自说自话,“放宽心,你夫君并非真的蠢蛋,我会有法子办成此事的。”
“夫君呵,妾身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爹从未以好脸色待你,也从未对咱们的结合表示过祝福,你为什么要……”
“因为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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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的西窗外,李祺和朱玉萝蹲在窗台下,偷听着室内二人的对话。
朱玉萝未曾习武,当屋内二人话声较低时,她就让内功深湛的李祺转述给她。
而当她听到蓝桥最后那句话时,狠狠瞪了李祺一眼,好像在说:“你看人家孩子多懂事,哪像你似的,那么小心眼。”
李祺还待为自己辩白,就听窗内又传出李静姝的声音。
“夫君,不要走好吗?水已经热了。这浴盆,还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