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道虔、孔凡高皆以为薛老三又在行险,希图借柳总理的光,让李、陈二位回心转意。
二人心中暗笑活土匪想得太简单,殊不知巨利在前,除非那俩奸商傻了,才会抛弃梅山、银山,答应你活土匪。
届时,若再被那俩奸商当众反咬一口,你活土匪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要说,非是这二位不信薛老三能创造奇迹,而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压根儿就不可能出现奇迹,人嘴两张皮永远敌不过那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
反倒是古锡名灼灼盯着电视屏幕,瞬间,对这位薛专员的自信心莫名爆棚。
原来,便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薛向长久以来的一直胜利,已经在他脑子里树立起了谋则必成、不可战胜的形象了。
却说,三人死死锁定屏幕,眼珠不敢转动分毫,紧接着,屏幕上的陈老板说话了。
先听他自我介绍,接着又和柳总理寒暄他逝去的老父。
听闻柳总理知晓陈老板亡父,三人已经暗自惊心。
与此同时,周、孔二人也略略放心,毕竟,陈老板越是有来头,越是不容易受活土匪威胁。
紧接着,二人便以为陈老板立时就要驳斥活土匪的胡言乱语。
哪知道,转瞬,陈老板口中便吐出霹雳来,“……我和李总确实同德江达成了合作协议!”
轰的一下,周道歉似乎挨了一炮,被冲击波带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孔凡高勉强蹲下身子,满眼竟是难以置信,盯着屏幕,眼中已然有些散光;
而古锡名尽管有薛向必然翻盘的心理准备,也照样惊得目瞪口呆。
这就好比观看大魔术师表演,尽管你知道眼中所看到的不可思议,是障眼法,可真当那不可思议展现在眼前时,仍难免心摇神驰,叹为观止。
此刻,在古锡名眼中,薛老三就是这世上最伟大的魔法师。
三人便是绞尽脑汁,也堪不破,眼前的魔术到底是怎么变成的。
明明今日中午,还听闻这活土匪尚在磨山,缘何此时就到了省城;
明明这宝龙酒店,因中央首长莅临,势必重重警卫,戒备森严,缘何让这活土匪轻松站到了核心区域;
更诡异夸张的是,那陈、李二位老板,中午还随宋书记、程专员反出了德江,此刻怎么就会改了口;
那可是百年无偿租借的天价条约,活土匪到底是如何拨动这命运的齿轮,抵消了这天大的利益,难不成他给陈老板喂食了催眠药么?
显然不是!银幕上的陈老板眉目清澈,神采飞扬,可是精神得紧啊……
一串串的谜团,一重重的不可思议,齐齐出现在人的眼前,便是定力再高深之辈,也绝难抗住此种震撼。
此刻的古大秘不就震颤得傻了,以至於忘了去搀扶跌坐在冰凉地板上发痴、发呆的周道虔么?
三人就这么冷冷呆着着,电视上的画面继续推进。
虽然继续上演着让人眯眼的惊心动魄,可任何声音,任何文字,三人都再难入眼入耳入心,就剩了满脑子的不信,各自保持着坐、蹲、站,静静地,呆呆地。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电视上画面一转,一道悠扬嘹亮的女声唱腔传来“日出嵩山坳,晨锺惊飞鸟,林间小溪水潺潺,野果香山花俏……”,正是去年因电影《少林寺》而轰传天下的《牧羊曲》。
悠扬,舒缓,宁静的音乐,仿佛一碗回魂汤,一首回魂曲,听得三人的躁动,震颤,飘浮的灵魂,又重新回归了身体里。
古锡名最先醒过神来,赶忙将周道虔搀起身来,接着,又伸手扶起了孔凡高。
孔专员方站直身体,轻轻挥开了古锡名,一言不发,转身就出了房。
“给我倒杯热水,放两粒冰糖。”
周道虔吩咐一句,转身就朝病床行去。
压实了被子,斜靠在厚厚的方枕上,捧着热气腾腾的水杯,舌尖触动着甜味分子,周道虔的心灵安定了不少。
轻轻吹一口气,雾气嫋嫋,轻烟飘飘,周道虔又抿了口糖水,苍白的瘦脸,多了分血色。
古锡名怔怔半晌,静静瞧着周道虔喝水,心里却是憋着周道虔交代的未完之事,可突经此番变故,他如何敢不提醒一句,就去行动。
然而,方才周道虔面色不对,他就没问出口来,此刻见周道虔似乎恢复了镇定,便待开口,不曾想桌上的电话先响了。
古锡名快步行到桌边,接起电话,一阵沉默后,道声“稍等”,便捂住了话筒,回头冲周道虔道:“书记,是广电局的刘局长,刘局长说,五分锺前,宋昆同志找他要走了省台的招商签字仪式的电视录像。刘局长来问您要不要一套,若是需要,他马上派员将录像和放映机送过来。”
时下已是八三年,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那遍布神州大地的各色录像厅,还未兴起。